还未到黄姨娘的院子, 远远便听到宴哥咿咿呀呀声, 待入屋后, 青衣三人向她福了福身, 她笑着点头, 宴哥好几日没见到姐姐很是委屈,遂伸手求抱,黄姨娘抱着他后退两步:“哥儿最近又胖了,姐姐抱不动你。”
也许是奶娘的奶水好,宴哥越发肥胖了, 撅着嘴被姨娘抱出去看院中粉红的满堂红,刘湘婉跟在其后摘了一朵递给他:“喜欢吗?”
宴哥拿着花晃了晃便准备放入嘴里,见此刘湘婉赶紧从他手中拿走,含笑道:“你就是小个吃货!”
自宴哥出生后,姨娘脸上的笑容越发多了, 她在旁看着不禁打心里的高兴。
手中没了花朵, 宴哥委屈的瘪嘴要哭,青衣上前一步, 拿着手中的小老虎逗他:“哥儿, 你看这是什么?”
宴哥瞥了一眼,转过头继续盯着那花丛中开得各色鲜艳的满堂红, 谁料胆子大得很竟要栽着身子自顾去摘,吓得黄姨娘脸色青白,他却不自知反而笑的一脸开心,玩了一会儿又把手中的花儿送给姐姐, 刘湘婉高兴极了,对着他的脸亲了两下:“宴哥真好,姐姐很喜欢。”
姐弟俩自娱自乐玩了一会儿,黄姨娘见宴哥哈气连连,便对身后的奶娘道:“抱哥儿回屋睡觉吧!”
奶娘恭敬的应诺。
黄姨娘拉着女儿坐在石凳上,笑着问:“今早儿去学堂,先生可还满意?”青衣立在一旁随伺,为二人添茶倒水。
刘湘婉苦笑:“满意是满意,”随后叹气道:“唉……我当初真不该意气用事,夫子现在越发严厉的督促我……”
“姑娘为何如此说?”
刘湘婉便将下课后,秦夫子单独留下她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与姨娘听。
闻言,黄姨娘哭笑不得:“这乃是秦夫子的良苦用心,想必他对你的书法还是极其满意的,姑娘可知这大凉国有底蕴的官宦人家的小姐,哪个不以能习得卫夫子的簪花小楷为荣,偏你得了便宜还买乖,姑娘,秦夫子既这般看重你,你且不能让他失望。”
“姨娘……我不甚喜欢读书写字……”
黄姨娘莞尔一笑:“没想到秦夫子竟有卫夫人簪花小楷的孤本,姑娘可知,这卫夫人簪花小楷在市面上可是极其难买的,也可以说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说道最后,似是想起什么,低声道:“犹记你外公在世时也曾为我花重金买过卫夫人的孤本,只不过抄家中……”
姨娘为何知晓如此多,个中详情刘湘婉当然知晓,想必与姨娘的出身有关,姨娘少时在闺阁中定是临摹过卫夫子的字迹,若不然,为何传授她的书法颇神似卫夫子。
“姨娘,卫夫子的字在当朝如此受吹捧吗?”不怪她眼界低,自穿越以来只守着姨娘,守着这四方天地的内宅里,哪里知晓这府外的风土人情,且她没有太大的欲望,只求一辈子安安稳稳过活即可。
黄姨娘颔首:“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这话也只是为那活不起的平常百姓找个理由罢了,自古有底蕴的世家,教导出来的小姐诗词歌赋皆是信手拈来,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你道老爷为何请了两位夫子进府坐堂,一则为了教导你们读书识字,明事理辩是非,二则陶冶你们的性情,让你们不至于性子呆板,木讷。”
刘湘婉苦着脸,哀叫道:“便是临摹再好的书法又有何用,我又不似男儿般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跳,只能一辈子生活在这四方天地的宅子里,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过活而已。”
“那我且问你,当年你可喜欢女红?”
刘湘婉摇头。
“那现在呢?”
刘湘婉沉吟片刻,怅然道:“初时一点也不
“这不就是了,所有的事情皆是好坏参半,初始你或许不情愿做它,但时间一长,你便会慢慢察觉它的乐趣,由内而外的喜欢它,女红是这般,书法亦是这般。”
“既然姨娘十分赞同夫子的想法,女儿必下定决心将卫夫子簪花小楷学到八分精髓。”
黄姨娘含笑点头:“如此甚好。”拉着她的手回内室,随后嘱咐身后的青衣:“我与姑娘有事要说,别让任何人靠近。”
青衣福了福身。
刘湘婉神色难掩诧异:“姨娘,何事这般郑重?”
黄姨娘走到内室,从枕头里拿出一叠银票递给她:“这银子你收好?”
刘湘婉惊吓到,瞠目结舌看着那叠银票,长大这么大她还是头次看到银票,犹记小时姨娘总是冷着爹爹,时间一长爹爹来姨娘处越发少了,府中奴仆又是看人下菜碟,暗地里没少磋磨她们母女,后来姨娘见小小年纪的她跟着自己受苦,对爹爹态度缓和不少,自那时起她便知晓银子的重要。
直至她年满十岁从姨娘院子搬出涨了月利,她们母女的情况方才好些,姨娘平日无甚花销,除了逢年过节打赏院中服侍的奴仆外,其余月利几乎全部攒着与她,那时她的小金库攒了百八十两银子,那些银子她一直未动原准备日后出嫁时,将攒得银子留于姨娘养老,后来姨娘身怀有孕,怕她身子亏损便动用了这些银子,时不时叮嘱赵妈妈让其去厨房弄些滋养身子的补汤熬给姨娘喝。
眼下小金库也就剩十几两……
刘湘婉接过银票仔细看了看,心想这就是古代的银票啊,上面刻着汇通钱庄的印记,想必它是大凉国通用的钱庄吧!咽了咽口水,抖着音问:“姨娘,这银子哪里来的?”
“我的傻姑娘,姨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道这银子还能凭空飞到我手不成?”
“难道是爹爹?”刘湘婉怔了怔。
这些年姨娘对爹爹始终存有心结,乃至于一直不冷不热淡着爹爹,但随着她日渐长大,姨娘为了她却在慢慢妥协,更甚至有了如今的弟弟。
黄姨娘淡笑道:“这一千两银子你收好,以往姨娘没合计明白,让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如今我已想开,所以日后姑娘再不必为了银子而发愁。”
银票是一张一百两,刘湘婉抽出一张,剩下的又还给她,体贴道:“姨娘,弟弟还小,日后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这些你且留着给弟弟花。”
黄姨娘心疼的摸摸她的头:“姑娘收着吧,姨娘这里还有……”怕她不信,黄姨娘又从枕头里拿出来一些。
爹爹果然大方!
刘湘婉忙拦住她:“姨娘,我信,这钱我收着还不成,”见她抿嘴含笑,神色踌躇道:“姨娘,爹爹给了您不少银子?”
黄姨娘含笑点头。
刘湘婉继续问:“大约有多少?”
黄姨娘愣了愣,不明白姑娘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已告:“自你弟弟生下后,陆续给了我三万两的体己。”
刘湘婉咽了咽口水:爹爹……好大的手笔!
难怪有人说‘繁而不华汉川口,华而不繁广陵阜,人间都会最繁华,除是京师吴下有’,爹爹连任苏州知府,这六年想必没少往兜里揣银子,若不然也不会一出手便是几万两。
刘湘婉紧紧拽着姨娘的手,眼里泛着精光,小声耳语道:“姨娘,眼下爹爹心里还有您,不若趁此机会多从他那里套些银子如何,要知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
黄姨娘惊了:“姑娘?”
“姨娘,你想想弟弟本就是庶出,又与大哥年岁差了这般多,待大哥羽翼丰满,弟弟还是个稚儿,且大哥背后还有太太的娘家势力,反观弟弟呢?须知爹爹老了后,庶子是没有权力分得祖产,即便太太心慈,可爹爹膝下已有不少儿子,再说他正值壮年,日后还会有儿子,到时弟弟该怎么办?”
越说黄姨娘脸色越难看,紧紧拽着姑娘的胳膊:“姑娘……”
刘湘婉继续动摇黄姨娘的内心:“姨娘,我们身边只有赵妈妈最为可信,且她的卖身契早已还给她,不若您使使法子,让爹爹给她落个户籍,这样我们买田地或是铺子都可以挂在她名下。”大凉朝妾室除了偷偷私藏银子外,名下不能有任何私产,倘若一旦被太太查出,没收东西不说,说不定直接将你打杀了。
“为赵妈妈办户籍倒是容易,可置办私产找谁呢?”此打算必须隐蔽行事,不能透漏一丝一毫风声不说,且她们身边没有得力的管事可用。
刘湘婉似笑非笑吐出二字:“刘铁。”
黄姨娘摇头:“若让他去办,老爷肯定会知道……”
刘湘婉笑的贼兮兮,一脸的算计:“知道就知道被,若爹爹打心眼里心疼您与弟弟,说不定知晓后直接置办好将东西交到您手上。”
如此便是一举两得!
黄姨娘哑然:……
“姨娘,苏州知府可是个肥差,爹爹连任两届,怕是没少捞银子,所以他钱袋鼓的很,您根本无需替他心疼银子,再说……”其意不言而喻:“便是爹爹装作不知情也无妨,只要您想法子弄他那里弄出银子,买房买地买铺子还不是随我们的心意?”
黄姨娘眉头舒展,笑意吟吟的看着她:“鬼机灵,心眼可真多!”
刘湘婉撒娇道:“姨娘,我这还不是为了您和弟弟打算?”咬着耳朵继续道:“切记您也要留些银子防身以备不时之需,待哪日赵妈妈歇息,让她去集市买些防水的纸给您。”
“这是为何?”
“您用它包裹银票将其悄悄缝在贴身的肚兜里,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黄姨娘诧异道:“姑娘,你这又是从哪里知晓的方法?”
刘湘婉扯扯嘴皮,撒谎道:“杂书上看到的……”
若不是从小看着姑娘长大,黄姨娘真真觉得她有时聪慧起来令人发怵,这孩子心智都开成妖了。
黄姨娘久久凝视着她,神色暗淡道:“哥儿倒是有福,有你这个姐姐如此替他着想?”最初是为了姑娘着想,才下定决心要为其生个兄弟姐妹作伴,如今却是姑娘一心一意为他打算。
“姨娘,您说什么呢?宴哥可是我嫡亲的弟弟,我不惦记他还能惦记谁?您不知道他出生后,我有多高兴,感觉这世上除了姨娘外,我不在孤零零独自一人。”
黄姨娘转身,揩了揩眼角的泪水。
“姨娘,是不是女儿说的话又惹您伤心了?”
黄姨娘摇头,哑着声:“不是,姨娘是高兴……”再忍不住传来压抑的低泣声。
刘湘婉走到她身边,靠在她怀里,低低道:“姨娘,从小到大,在您的羽翼下我一直低调的长大,我知您怕我张扬,惹来太太不喜,所以每每拘着我不让我出去玩耍,却不知我本就不喜欢与姐妹们在一起,除了争风吃醋便是暗暗较劲,我不想像她们那样,活的那么复杂那么累……很累……我只想简单的活着,但若有人伤害您和弟弟,那便是犯了我的底线
母女俩絮絮叨叨说了半个时辰,刘湘婉才从黄姨娘屋里走出来,见青衣一直守在门口,笑着问:“婚期可定下?”
青衣红着脸跺跺脚,娇羞道:“姑娘,您又打趣奴婢。”
刘湘婉如今手里有钱万事不愁,眯着眼揶揄她:“待你成婚时,我好给你备贺礼。”
黄姨娘的声音从屋里传出:“姑娘,莫要淘气。”
刘湘婉故作可惜的拍拍青衣的肩旁:“唉!姨娘不懂我的心。”随即话音一转,又道:“放心,你家姑娘为你备的嫁妆,定不会让娶你的黑小子小瞧了你。”
招娣咧嘴附和道:“青衣姐姐成婚时,定要告诉妹妹,我好来讨杯喜酒喝。”
青衣不敢打趣姑娘,只能将羞意转化成嗔怒,对招娣道:“你这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见此,招娣嬉笑的跑了。
刘湘婉咳了咳:“好了,招娣,我们赶快回去吧!你看青衣羞得连脖子都红了。”
青衣无可奈何道:“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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