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婉还沉浸在往事中,只听一声婴儿的哭啼声从屋里传来,赵妈妈摸着姑娘的头,惊喜道:“姑娘你听,姨娘生了!”
稳婆从产房出来,笑容满面的对李姨娘道:“恭喜啊,府上又添了一名少爷。”
李姨娘先是一愣,随后脸色有些僵硬,当注意到旁人窥觑她的脸色又重新端起笑容,褒奖道:“是您接生手艺好,所以我这妹妹才能安然诞下府中的哥儿。”对身后随伺的小桃使了个眼色,从她手中接过五两银子递给稳婆:“今儿您老辛苦了。”
稳婆颠了颠银子,那脸跟笑开花一样,随着三等丫鬟出去。
李姨娘带着刘湘婉主仆二人去内室看望黄姨娘,屋里已收拾干净,隐约还能闻到一丝血腥味,只见她额头围上一块白布条,脸色极为惨白且虚弱无力,见姑娘进来眼睛一亮,想起身与她说话,怎奈扯痛下身的痛处,额头冒了点点虚汗,刘湘婉心疼姨娘,快走两步忙上前扶着她,眼眶含泪道:“姨娘刚生产完,还是留些力气吧。”
可见刘湘婉也被黄姨娘生孩子这一遭吓破胆了!
“是啊,妹妹,你就听六姑娘的话吧!”李姨娘眼神不自觉看了看刚出生的哥儿,只见他被绣着百子千孙图案的小被子包裹着,啧啧两声:“哥儿长得真俊,约有老爷七八分□□!”
黄姨娘望向她脸上布满感激之色:“今儿妹妹生产,让姐姐跟着受累了,这份情,妹妹记在心里。”
“妹妹说什么呢?一家人还这么外道,你这刚生产完,身上没多少力气。”似是想到什么,顿了顿看向赵妈妈:“黄姨娘身边两个丫鬟毕竟年纪小,不懂女人生产之苦,一会儿你去厨房,吩咐她们熬些八珍乌鸡汤过来……”
赵妈妈笑着说:“老奴早已吩咐厨房,熬了当归乌鸡汤,眼下这汤熬了近四个时辰,青衣已去厨房取了。”
李姨娘点点头:“既然这里有赵妈妈在,我也放心了,妹妹……我就不多打扰你,还得回去向太太报喜。”
简单交代完,李姨娘带着丫鬟匆忙离去。
“姨娘,这个小儿就是我弟弟。”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以后会慢慢长大,奶声奶气的唤自己姐姐。
黄姨娘爱怜般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她自知身份卑微却执意生下哥儿,也不知他将来会不会怨恨她这个做姨娘的,当时决定要哥儿是因为姑娘,她小小年纪却如此贴心、懂事,被人欺负也不告诉她,反而伸着小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水,安慰她:“姨娘,我不怕也不疼,待日后我长大,便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这样的闺女实在让她心疼,这才决心为她生个弟弟,有了哥儿,姑娘将来出嫁,无论在娘家还是婆家都有了依靠。
“姨娘,你可知今早吓死我了!”
“让姑娘担心了。”黄姨娘摸摸她的脸颊,眼眶发红,今早发生的事太过突然,她当时也懵了,只想着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安然无恙生下来。
刘湘婉冷不丁道:“姨娘,我喜欢弟弟,他跟我长得十分相像。”
哼!李姨娘太不会说话,弟弟明明长的十分像她,看这小嘴,眉毛,耳朵,可惜的是他还没睁眼,若是睁眼,这眼睛定然也像她。
噗呲!噗呲!
周围想起一高一低的笑声,赵妈妈哭笑不得道:“姑娘难得孩子气般说话……”
黄姨娘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姑娘这般开怀的笑容以及孩子气的话,眼神越发柔和:“待你弟弟长大后,姑娘日后嫁人也不必担心在婆家受欺负,自有你弟弟为你撑腰呐喊。”
弟弟刚刚出生,姨娘却整个心惦记着她:“姨娘……”
刘湘婉心里一酸,眼
“莫哭……莫哭……”黄姨娘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
赵妈妈也道:“老奴知晓姑娘心疼姨娘,但您万不可惹姨娘伤心,月子里最是流不得泪水。”
刘湘婉好似听过这个说道,遂含泪点头。
大约过了一刻钟,赵妈妈见姨娘神色倦怠,便道:“姑娘,姨娘累了,我们还是先回去,让姨娘和哥儿好生歇息。”
遭受生死惊吓的黄姨娘早已累的疲惫不堪,但为了安抚姑娘却一直陪着她说话,刘湘婉哪里舍得她如此受累,叮嘱姨娘两句,便起身离开。
刘湘婉给赵妈妈使了一个眼神,片刻后伺候姨娘的青衣,绿衣从房间里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她沉着脸对二人道:“好好照顾姨娘,缺什么直接去找赵妈妈,万不可在吃食上短了姨娘。”
二人对她福了福身,齐声应诺。
刘湘婉回到自己院子,一动不动躺在拔步床上,这一天过得可真是精彩万分,既耗体力又耗精力,累的她一点也不想动,招娣悄声端着水盆进来,招银沾湿手帕为姑娘擦脸,她摇摇头,懒懒道:“午膳我便不食了,困得厉害,想睡觉。”说着闭上眼,一盏茶后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姑娘……”赵妈妈进来本是有事想同姑娘商量,招娣忙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发出‘嘘’的声音。
赵妈妈走上前,摸了摸姑娘的额头,不热方才放下心,又对招银嘱咐道:“你在这守着姑娘,时不时摸摸她的额头,若是发烧赶紧唤我过来。”
刘湘婉从小身子就弱,更加不经吓,赵妈妈怕她撞见姨娘生产反被吓出病来。
李姨娘回到正房,太太在王妈妈的伺候下准备午睡,李姨娘犹豫片刻还是上前轻声说:“太太……”
太太半眯着眼睛,看清来人:“如何?”
“黄姨娘生下了小少爷。”李姨娘低着头小声道。
太太猛地睁开眼睛,慢慢转动脑筋,在李姨娘和王妈妈的服侍下坐起来,冷笑道:“黄氏倒是个命大之人,摔了那么大的一跤竟还能安然无恙的产下哥儿。”
府中的大小事宜,皆逃不出太太的手掌心,比方说今早黄姨娘无故摔倒,她明知凶手是谁,却无丝毫阻止之意,这深宅大院的女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这般做皆因她也是有私心打算的,因何不说……只不过是想借那人之手除掉黄姨娘腹中胎儿,却没想到她如此福大命大,遭了这么一番罪竟还能平安诞下麟儿。
“这件事老爷定会彻查到底,该怎么做,你们应该知道……”太太淡淡道。
李姨娘身子由内而外冒着寒气,她从小服侍太太到如今成了姨娘,太太是怎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怎奈儿女的前程还指望太太从中周旋,遂不得不答应。
傍晚,刘仲修从衙门回来,听到报喜人说的话,脸上未显露一丝高兴之色,报喜的小厮心里琢磨着:“兴许是府中少爷已有不少,再说刚出生的少爷是个庶子,身份上不如嫡子,能不能养活尚是未知。”说完低下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又想着老爷脸色何其平淡,明白其原由后,恨不得狠狠锤打自己的脑袋,早知这般还不如不抢这次的活计。
刘仲修先去了正房,太太早已得到消息,饭菜已然摆上桌,见老爷进屋忙起身亲自服侍,待老爷坐下润了一口茶,方含笑恭喜道:“妾身恭贺老爷又喜添一子。”
太太小心窥视老爷的神态,见他眉头动都没动一下,心中略微欣喜,亲自夹了一块鱼肉放在老爷面前的摆盘上。
刘仲修在官场上浮浮沉沉混了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如今做到苏州知府之位,可想而知心思有多深沉,一般人根本无法揣摩到他
话音一转,怅然道:“还记得当初大姐刚出生,我初为人父,颤抖着将她抱在怀里,生怕一不小心碰坏她,抱其在怀里身体更是止不住的僵硬,当时就在想,这怀里的小人竟融了你我的骨血,唉……一转眼,她如今也为人母了。”
太太想到嫁到京城已为人妇的大姐,已整整三年没有见过她,也不知她那外孙如今长成何等模样,心里一酸,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刘仲修从怀里拿出丝帕替她抹泪,执着她的手,温柔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为我生儿育女打理内宅,如今儿女越发大了,待他们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这家里能陪我入祖坟只有你。”
太太云英未嫁时同家人去寺庙里上香,偶遇到风流倜傥的刘仲修并因此对他一见钟情,后家中为她指婚,没想到竟是嫁给心中惦念之人,害羞的她躲在被窝里止不住庆幸,待嫁给他后,方知老爷风流成性,每纳新人进门,她心里便压抑不住怒火,更会借机找新人的毛病,但凡老爷进屋安抚她,宽慰她,如此如此……春宵一夜后,太太便会对姨娘们有个好脸色。
后来儿女慢慢长大,她的心气与脾性才不那么外漏,老爷每纳新人入府,她含笑的接茶受礼,在老爷满意的目光中道与府中规矩:“进了府里要时刻谨记刘府的家训,不得胡乱生事,要好好伺候老爷,为老爷开枝散叶。”诸如此类这般的场面话。
如今听老爷提及远嫁的大姐,因黄姨娘生子的怨气消了不少,拿起手帕轻沾眼角,嗔怒道:“老爷有这份心就好,妾身也不图老爷时常过来,只要老爷心里有妾身及妾身生下的孩儿们,妾身已心满意足。”
刘中修爱怜般看着太太,深情的唤起她的乳名:“然儿……”
闺房之中,二人独处时,刘仲修情到浓时便会情不自禁唤出太太闺阁时候的乳名,每每太太听老爷这般唤她,身子一酥倒在他怀里,脸色绯红的将头埋在老爷胸前不敢抬头。
老爷刚执着太太的手去往内房,外面便传来王妈妈的声音,轻声道:“老爷,刘铁说有急事求见。”
刘铁是老爷的贴身长随,若非重要之事,他不会不顾身份贸然求见,屋里弥漫的暧昧气息瞬间消失殆尽,太太身子一僵缓缓推开老爷,又理了理老爷略显凌乱的衣领,神色僵硬道:“妾身知晓老爷公务繁多,且刘铁求见,想必是重中之重的大事,老爷还是快些去看看吧!”
刘仲修不舍的搂了搂太太的细腰,温声细语道:“还是然儿懂事,若事情不重要,今晚我便在此留宿……然儿要记得给为夫留门。”说完故意揉了揉太太丰满的胸部。
太太恼羞成怒的瞪着老爷,眼里的蜜意却似勾魂般看着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