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闹得翻天覆地的黄泉好像失去了造反的动力,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缓下来。因它而错位的空间, 也逐渐停止了分崩, 趋于稳定。
天魔因错乱的空间而被割裂的部□□体开始凝合,实力进一步壮大, 攻击愈发疯狂。
劫命心有疑虑,故意问:“尸魔,如今该怎么办?”
僵尸脸颊上的肌肉坏死不动, 保持着诡笑:“自然是按计划行事。”
“这也是你的计划?”他讥讽道。
“我的计划很成功。”尸魔的声音低沉沙哑, 操纵的僵尸在红莲火的焚烧下散作片片焦灰, “接下来, 是你们的事了。”
劫命面上露出一丝怒容,但是忍住了。他知道尸魔能远距离操控僵尸,本人定不在此处, 发火也没用。
当务之急还是解决眼前的问题。
尸魔不肯露面, 制住天魔以待良机已成奢望,那唯有退而求其次,等到黄泉消失再将其引到道修之处。
他想着, 目光投向黄泉。
转生石消失后, 黄泉失去了改道的方向, 水势变得平缓。鬼帝虽然对他们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暂且搁置报复, 抓紧时间吸收力量。
劫命和千娇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他们今天彻底得罪了鬼帝,一旦他缓过气来, 肯定要找他们算账,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这里。
而很巧,他们俩要杀鬼帝力有未逮,有了天魔却不然。相反,若是天魔能吞噬掉鬼帝的力量,它会暂且休眠消化,正好给了他们布置的机会。
届时,天魔力量大涨,对付道修更是得心应手。
趁他病,要他命。千娇再无迟疑,双掌连推数下,将积攒的魔气尽数放出,化作一行魔鸟,宛如撒了一路的诱饵,引诱天魔过来。
此时的天魔早已陷入狂躁状态,哪里有魔气就往哪里去,浑然不顾敌人的谁。它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有的只有食欲。
鬼帝又惊又怒,当即召出一千阴兵。
面容模糊的铠甲兵卒幽幽自地下冒出,将周围的空地挤占得水泄不通。战车上的将军一挥手,他们便握着□□大刀,凛然无惧地冲击天魔。
殷渺渺眸光闪动,身形倏然消散,再度隐匿到了暗处。
她方才的思绪仍旧沉浸在尸魔出人预料的举动里,尚未想明白,思路就不得不中断——如今局势再度发生了变化,必须做出应对。
是继续和魔修联手,解决鬼帝,以绝后顾之忧,还是反戈一击,趁机搞掉威胁巨大的天魔呢?
她没有贸然决定,而是仔细观察起黄泉来。
之前尸魔说,转生石一旦回归阴间,黄泉便会返回原样。可如今转生石没了,黄泉却并无消失的征兆,而是将途径的区域重新划分:有一部分消失了,隐入鬼界,还有一部分恢复原样,只是地貌大为改变,激流冲下断层,形成湍急的瀑布,熔岩犬牙交错,险峻奇诡。
殷渺渺隐隐有些了悟。
这转生石有点像黄泉的路标,一旦从阴间到阳间,便会引导黄泉改流,重新划分阴阳的边界。然而,它消失后,黄泉失去了方向,就只会保留原样——这毕竟只是一条河流,没有自我意识。
她神识展开,继续密切追踪。
黄泉自天魔所在的那处流出,起源无可追寻,在地下河道里蜿蜒冲刷,重新构建地貌,约莫占据了半个沙漠的大小,而后流向深渊,消失不见。
期间,许多沙漠里的妖兽来不及逃窜,为之吞噬,身魂俱散。而又有一些不知何物的尸骨,本来深埋
于地下,经黄泉浸润后,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黯淡无光的白骨变得莹润发黑,重新获得了生命力,甚至一点点爬出了河水,消失在了某个角落里。
由此可见,黄泉蕴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可以轻易而举地剥夺生命,也能够让亡灵重返世间。
殷渺渺竭尽所能,反复确定后,证实黄泉只是在埋骨之海下出现了一截,其余的重归阴阳之界,终于放下心来。
只要不危害到其他地域,就没有阻止的必要了。甚至可以说,留下它也不错,这将成为抵御魔修的天险。
殷渺渺轻轻吁了口气,注意力转移到战局上。
天魔遭到了鬼帝和阴兵的两面夹击,状态不佳,攻击却愈发狂乱。它时而变换成乌云,强行吞没前排的阴兵,时而化出千万触手,吸食着鬼帝的法术之力。
而鬼帝正处于爆发的边缘,延续寿命的计划失败,又被人屡屡挑衅,能忍就不是化神。
他挥舞着黄泉幡,留存在世的黄泉水固然不多,编织出一个囚笼还是绰绰有余。劫命和千娇不得不想方设法阻拦他。
所以殷渺渺就干两件事:用幻术阻拦两个魔修,用红莲花倒逼天魔。
劫命嘲讽她:“朝三暮四,真不知道修有你这样的‘聪明人’。”
“过奖,不如两位给旁人做嫁衣裳。”殷渺渺神色自若,顺带离间,“尸魔的计划,两位想来是不知道吧?他和天煞的真实目的,你们清楚吗?就这样给人做牛做马,谁‘聪明’还不知道呢。”
纵然知晓这是挑拨离间,劫命还是心起不忿。他和千娇位列十大魔君,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天煞有事瞒着他们也就罢了,拿他们当炮灰就很不够意思了。
“休要中计。”千娇低声提醒。
劫命冷哼一声,并不作答。他素来自诩本事过硬,和千娇这样靠旁门左道上位的家伙不能相提并论,故而格外咽不下这口气。
当然,他对殷渺渺也一样满腹怨气,回敬道:“陛下也是好肚量,背叛过一次的人还愿意再次合作。”
鬼帝冷冷道:“不必多言,你们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狠话很霸气,可惜效果适得其反,只是让众人下手的决心更胜了三分。
一时间,地动山摇,震动传遍荒漠。
潞江。
季鹤闲等人感觉到了地面的震颤,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与远在天边的埋骨之海有关,只当是洪水决堤的缘故。
半日前,他的所有布置都准备完毕。确认无误后,他亲自带领一支小队潜入陷落的仙城,诱出了不少魔修,准备将他们带去勘察好的地势低洼处。
谢小莹留在阵法的最中间,双目紧紧盯着月亮在地上的倒影。
修真界的日升月落皆有定时,人力无法影响,是唯一且精准的计时工具。今日的计划环环相扣,左右相差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若有耽搁,便极有可能误伤队友。
叶舟不擅斗法,没有加入诱敌的队伍,留在了原地,沉默地注视着逐渐高涨的水位,清隽的面容隐藏在月光的阴影里,看不清喜怒。
沈细流一路过来,已经亲眼见过洪水的威力,远比她原来世界的更加可怕。顷刻间便能摧毁一座山丘,填平一个山谷,这等威力,纵然是金丹真人也难以抗衡。
她害怕了。
“真人。”她艰难地咽着口水,“据我所知,这里原来有很多依附谢家的小家族,魔修不可能全部占据,若是……”
若是洪水决堤,最高不过筑基修为的他们,还能活吗?
叶舟道:“
修士一生逆天而行,如此险境多不胜数。”
沈细流很想问一句“那又怎么样”,但不敢说,也觉得没办法和修真界的土著争辩人权问题,只好问:“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方的山峦。
过去,他奉行的便是修真坎坷,磨砺是长生途中必然的考验。修士能够度过,证明有继续攀登道途的资格,假如死了,那也是实力不足,怨不得谁。
可近年来,这些想法似乎有了改变。就好像师姐曾经说的,不得道升仙,总是要死的,那今日死了,甘心吗?必然是不甘的,能多活一天,谁想早一天去见阎王呢。
她改变了他。
曾经的他,只想追求至高无上的丹道,只想炼出最高品阶的丹药,只追求最繁复玄妙的丹方。然而现今,他却在最低阶的丹方上下功夫 ,甚至殚精竭虑改进净魔丹,减少服用的人的经脉损伤。
这有什么价值吗?净魔丹再怎么改,也只是净魔丹。
但他不自觉地这么做了。
离开了她,他才惊觉自己变了那么多。
他不说话,沈细流也不敢催。她的心高高悬起,莫名的恐慌和畏惧萦绕在胸膛,叫她无法安宁。半晌,才听叶舟道:“事成之后,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救援陌生人不是修士的作风,可他想要这么做。
又过了一刻钟。
时间到了。
谢小莹蓦地抬起头,牢牢注视着西南方的天空。那里,一束烟花高高窜起,猛地在黑夜中炸裂,盛放出一朵小小的花蕊。
第一道关卡成功了。
她垂下眼睑,恍惚间想起了很多往事。
潞江是谢家的地盘,每年春季的丰水期,谢家子弟便会从各个属城出发,聚集到谢城参加水猎。
当年她还年少,正是肆无忌惮又自视甚高的岁月,骑着季家的骑兽,张扬地飞过天空,和最要好的十哥谢臣俊打赌,看谁能猎到更多的猎物。
旁支与嫡支的竞争,少年人的意气,兄妹间的亲情……潞江承载了谢家所有的荣耀和她许许多多的往事。
而今日,她却要亲手毁掉这一切。
谢小莹心底升起一股悲凉与凄怆。她默默倒数着:十、九……五、四、三、二、一。
影子指向了正东方。
她愤然挥剑,剑气呼啸而出,点燃了布置好的符箓。
爆炸声接二连三响起,震耳欲聋的气浪像海潮扩散开来,脚下的地面剧烈摇晃着,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缝。
洪水咆哮而下,仿若一只脱出牢笼的猛兽,疯狂地破坏着沿路的一切。
叶舟一把拉住沈细流,跃上飞行法器,以最快的速度拉到高空。
沈细流的两条腿软得像面条,跪坐在法器上往下看。
河水的下游被堵塞,两条挖好的新河道将要迎来潞江近一半的水量,而它们的下游,正是魔修集中数量最多的地方。
她突然问:“季前辈说,他要引出城里的两个金丹魔修,是不是……”
“是。”叶舟说,“他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其实之前,沈细流有点恨季鹤闲,觉得他太不把人命当回事,洪水滔天,不知多少无辜者要枉死。可此时此刻,听说他亲自去了最危险的地方,不惜性命对付敌人,又有点恨不起来了。
这就是战争吗?她咬着嘴唇,心惊胆寒。
作者有话要说:三层视角,渺渺那边是大佬打架,季鹤闲、谢小莹、叶舟是中层,沈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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