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丝毫不怀疑这是老母亲为自己着想,她老人家肯定听到田蚡那一番说词给吓坏了,以为窦婴和灌夫这样的人真能怎么样。
确实他们的行为很让自己忌讳,早恨不得清理之而后快。
但作为帝王,有一样东西是老母亲和田蚡都看不透的:王氏外戚真正的作用,是制衡窦氏外戚。
如果现在把窦婴杀了,将来谁来制衡田蚡和他后面的王氏一族呢?
所以,刘彻的想法,若田蚡活着,窦婴就关一段时间,再放出来。
放任任何一家独大,都是后患。
只是王阿渝不这样想,她觉得趁机削了窦家对刘彻才最有好处,而且我们王家,田蚡,不是一直是刘彻的后盾么?
所以,窦婴一定要死的。
只有他死了,窦家才真正树倒猢狲散,先帝的担忧才彻底解决。
在刘彻努力平衡王、窦势力的时候,狱中的窦婴也觉得自己此次可能很难死里逃生。
在想如何自救时,突然如雷击了天灵盖般,想起了手里还有一个杀手锏:孝景皇帝活着时,不是授予自己一道私诏么,私诏上说: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
现在用此诏,可能救自己于危难。
于是马上叫昆弟把珍藏于府中的私诏取出,献于刘彻,希望刘彻能看到此诏,放过自己。
在刘彻听说了父亲曾留给窦婴一道私诏时,也不敢怠慢,马上召集窦氏门人献上来。
刘彻小心打开帛锦,看到字体,识得,是父亲的笔迹。
待看清那九个字时,不由头脑轰了一下,这什么意思?
难不成父亲当初册立自己为太子时,身后还留了一手,自己要不行,随便窦婴处置了?
这不是给儿子挖坑,将来等着自己跳么?
不对,父亲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刘彻急忙拿了诏,去长信殿询问母亲:当年先帝是否真曾私授窦婴密诏这回事?
王阿渝想了想,想起来了。
当年在明镜台,先帝确实单独召见过窦婴,给过他东西,还清晰地记得他颇有深意地说道:“魏其侯是将来能救助太子的人。”
王阿渝从不知道有私诏,更不知道私诏的内容,现在着重看了看,突然间也惜了一下,指天发誓道:“不对,以我对你父亲的了解,他绝不会这样待你!这诏现在出现,也就罢了,没什么用。”
意思是刘彻现在亲政了,权力掌握在了自己手里,什么都不用怕,但心有余悸的是,“若是前几年拿出来......这还得了啊!”
若当初窦太皇太后知道有这道诏在,估计就不会只是架空皇帝——当初为什么只是架空而没废君?
首先就名不正言不顺,毕竟她最爱的小儿子刘武已经不在了,刘武的几个儿子都长在关东,与她这个祖母,除了有血缘,平时不常见面,并没培养出那种必须为他们冒险的亲近感。
倘若她老人家当初心一横,当真走到“废黜皇帝”那一步,加上窦婴这道先帝私诏,一切都将如他们所愿。
令母子二人后背发凉的是,如此一道重要诏令,窦婴怎么没早早拿出来?难道他不知道这道诏的厉害之处?
想想,从刘彻十六岁登基起,就启用了他做丞相,他当然不用拿出来。
而他的丞相位,是被窦太皇太后免职的,窦太皇太后已不再相信他,他一直远离权力中心,还有什么事需要他“便宜论上”呢?
所以,这道私诏他现在只能拿出来救命了。
想想曾经在自己头顶上悬了一把斩首利剑,母子俩还是不寒而栗。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尚书令在门外禀道:“回陛下,臣在尚书台,没有找到先帝这道诏书的底本留存。”
什么?怎么可能!
刘彻暗骂一声蠢才,马上起身,亲自去尚书台找寻。
原则上,从皇帝手中发出的每一道诏令都会在尚书台留下一模一样的底本,以供人随时查阅对证。
大汉至今已有六位皇帝,每位皇帝在位都颁布数不清的诏令,一是要杜绝矫诏、假诏的发生;二是先前皇帝颁的诏,后面皇帝的从或废,都要有依据,否则会造成国策政务前后混乱无序,以至皇权因无信誉、累积崩塌的大祸。
所以每道诏令的留底是万万不可能遗失的。
退一万步讲,就是真遗失了底本也没关系,还有其他证据在,比如诏令记事簿上,会有“某某年月,颁布某语令”的目录。
总有证据证明这道诏曾被发出过。
所以刘彻很自信地去尚书台查验一番,规矩的尚书令把所有诏令流程中能记下一笔和有存底的地方,都――展示给刘彻看。
但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道先帝诏曾经进入过尚书台。
也就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道诏,曾经存在过。
而且尚书台处上了年纪的小吏们,曾经先帝在时,就在这里兢兢业业处理事务了,也都站出来说,从没接手过这道诏令。
关键是一道诏令的留存,不是只经一人手,而是几个人。
如果有一个人疏忽或说谎了,但不可能所有人都疏忽和说谎。
刘彻深邃的眸光从众小吏们惊讶疑惑的脸上掠过去,毫无疑问,这是道矫诏!
但如果是矫诏,为什么母亲说父亲曾在明镜台给过窦婴东西,还是能保住自己帝位的东西?
难道就是指这道亦真亦假、真假难辨的诏书?
刹那间,年轻的刘彻就顿悟了,这是父亲留给自己最后一道反转保帝位的救命符。
当年万一窦太皇太后铤而走险废黜自己,但废黜一个先帝认可的皇帝,可比架空自己难太多了,必须得有正当理由。
窦婴再不得窦太皇太后欢心,毕竟他是窦家的人,还是窦家最有能力的人,就凭他脑门上顶着一个“窦”字,窦太皇太后若决心清洗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