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窦太后就病倒了,声言不活了,要随梁王而去。
就要刘启落个气死母亲的罪名,要朝野震动、千夫所指他!
晚上,椒房殿,灯影闪烁。
王阿渝垂眸等到多半夜才等到刘启回来。
那个瘦得脱了形的身影进来,夫妻两人相对,竟无言。
王阿渝不想问什么,刘启也不想说。
王阿渝无声地侍奉他更衣后,两人少有的坐在榻上沉默。
很显然,梁王薨,无论怎么薨的,都符合眼下的利益,他们的刘彻才十三岁,无法对抗一个强大的政敌。
这事,是上天所为,还是谁所为,真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事成了。
刘启突然捂胸剧烈咳嗽起来,王阿渝吓得赶紧拍他的背,“陛下......”
刘启慢慢躺回在榻上,苍白的面孔渐渐平静。
眼下汉境的局势让他无比焦虑,梁王已变成过去的一件事,大汉与匈奴的和亲停止多年了,所以近年常有匈奴侵边,掠了汉地百姓回去做奴隶......让他忧心气愤不已。
大汉在自己多年大力发展下,已蒸蒸日上,但国家依然地广人稀,人口繁衍得不够多,可能还需要一代人吧。
他身体差到如此地步,王阿渝也忧心忡忡,尤其现在梁王人死不能复生,窦太后还一直逼迫皇帝,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王阿渝只能再次去找馆陶公主,先表达了对梁王之事的哀痛,与她商议道:“这件事情,加上太后也跟着生了病,整个长安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也有损皇室的声誉,这样下去终究不是法子。”
“姐姐想想办法吧,刘武之事,无论怎么悲伤,既然已经发生,以后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梁国不是还有王太子么?赶紧让圣上准了太子刘买袭父爵的事实,梁国也不可一日无主啊!”
意思是,大家都这么为刘武哭丧如斯,梁王太子迟迟继不了位,不也耽误正事么?
好在馆陶公主也不糊涂,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么。
但仍不免疑问,当下直视着王阿渝,眼眸少有的端肃,“我且问你一句,你说‘是’或‘不是’即可。无论‘是’或‘不是’,事后我都当今天没问过,你也当没听过。”
王阿渝郑重点头。
“你拿最亲近人的性命以东皇太一的名义起誓:刘武之事与你们夫妇无关?”
王阿渝一脸坦然,举手指天,“东皇太一在上,刘武之事与我们夫妇毫无关系!若我说谎,让我今晚即刻死!”
馆陶公主脸抽了抽,心想:王阿渝你行啊,只舍得咒自己死——好吧,也许真像你所说的这么无辜吧。
王阿渝却蹙眉,痛心道:“长公主难道是在怀疑你的兄弟?”
然后重叹一口气,“你冤枉他了。不瞒你说,前几日圣上还对我说,今年没有准许梁王继续留在长安侍奉在太后身侧,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准备明年特许梁王再回长安的。若圣上有异心,还说这些话做什么?”
馆陶公主也打算让这事过去了,“我就觉得刘武......太蹊跷......”
“这事不是让宗正去梁国查验了么?”
王阿渝摇摇头,并不惊奇。
“人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说个不好听的,从生病到走,仅半天也稀罕。我亲生父亲去世时还不到三十岁,我母亲说,前脚刚说去朋友家吃小儿的喜酒,就走到半路,人就臆症似的抽搐了,等抬回家,当天晚上就不治了。我父亲是家多远近有名的好脾气,光天化日之下谁会害他?后来请了方士,才知道是招了邪崇。”
馆陶公主这才点头。
回头劝窦太后时,依然劝不住,窦太后一口咬着:“刘武死了谁受益?”
馆陶公主掰开揉碎道:“当初刘荣死了,刘彻受益,但刘荣是皇帝、皇后和太子下手杀的么?”
“刘荣死,他当爹的能脱了责任?”
“脱不了责任,但人家爹递刀让儿子自杀了么?还不是咱家窦婴递的刀啊!”
这么一说,窦太后又沉默了。
半晌才难过道:“他是心里杀人,在心里就先把人杀死了!”
“娘,您这样猜测皇帝就对么?即使皇帝这些年对刘武心存芥蒂,但还没到一定要除之而后快的地步吧?也许就这节骨眼上我弟.......暴病身亡了呢?”
馆陶公主仅想安慰母亲,大事化了,却气得窦太后脖颈上青筋暴起,要把女儿赶出去,“我的武儿是个孝子,怎么可能会暴病身亡!你休要咒他,让他死了都不能安息!”
馆陶公主也没办法了。
很快,王阿渝又把馆陶公主叫来,说派去梁国调查的宗正来了消息,把为梁王最后诊治的一个太医遣了回来,也许他能说清梁王的死因。
馆陶公主一听,这药对症!
但又疑惑,“如此重大人证,为何圣上不带着前来给太后解释,岂不更好洗脱他的冤屈?”
王阿渝突然眼圈一红,唉了一声,“梁王薨逝,您以为就太后和您心里悲痛么?圣上心里也是悲痛的,毕竟是感情那么深厚的两兄弟。加上这一段时间,太后一再指责,圣上也病了,我不想加重他的病情——”
说着喉头发涩,眼眶里积聚着水光,“长公主,现在你就剩下这一个弟弟了,让他安静一会儿,多活几日吧。您想,刘武走了,圣上再走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日子怎么过?彻儿年龄还小,太后日益衰老,这东西宫,老的老,小的小,以后还不都是我们俩的责任啊!我们能担得起来么?”
说完,王阿渝的眼泪簌簌而下。
馆陶公主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对啊,别说刘武的事与刘启无关,就是有关,事已至此,还能追究刘启的责任不成?
真追究了,这一摊子事又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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