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朕......有些算计朕不在意。很多人都在算计朕,有些人谋官,有些人谋财,或谋名利,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有才有想法之人,朕也不怕他有所图,朝廷也需要这些有所图的人去做事。对于身边人的算计,只要不踩过人伦,我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阿渝如坐针毡,有点不知何意,突然听到外面有凌乱的脚步声,然后是尖厉的声音:“陛下,你在里面睡得着觉么?妾有事禀陛下!”
那声音是栗姬的。
王阿渝脑袋轰然一下,她不是被禁足了么?怎么跑出来了?
刘启也在身后坐下,没作声。
就听外面有众多嘈杂的声音,应该是苏小鱼和侍卫在外面拦住了她,栗姬却破罐子破摔般硬强地往里闯,声音也愈发尖锐。
“陛下,有人陷害妾!妾是觊觎过椒房殿,妾也去过灵台,但王阿渝也去过!陛下为什么不追究她的过失?陛下只知道对妾下狠手,可又知道王阿渝在背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事?为什么不去查查她......”
王阿渝身体僵冷,不敢回头看刘启,怕撞上一双冷漠多疑的眼睛。
自己是无力解释的。
刘启也一直坐着,始终没出声,也没走出去。
这种沉默本身就令人窒息,想想刚才他些许警告自己意味的话:“你做错过事。”
栗姬好像被人拖出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弱,也越来越远。
风在吹,窗帷在动,刘启无声地躺下,睡去。
须臾,鼾声起。
那一晚,王阿渝却如躺在寒潭边,怎么也睡不着。
自己是不经查的,也许枕边人手里早就有了自己的一本细账吧。
翌日一早,是春耕日,苏小鱼早准备好了农具。
在未央宫西侧有几亩田地,是每年皇帝与皇后春天的耕作之地。
每年今日,前朝臣子的夫人们都会聚来,与皇后一起殖苗亲蚕,为天下农户做表率。
那天刘启在前面亲自赶着耕牛,王阿渝扶着犁,后面孩子们跟着,叽叽喳喳在争相撒种。
本是很开心的播种场面,她却心里一阵一阵的阴影,甚至不敢直视刘启,总觉得他在强忍耐。
他的城府之深,她根本就看不透。
春耕日,窦太后没出现,据说是病了。
作为皇后,当然要去探望。
在她到长信殿时,窦太后的脸色果然不好,据说一天没吃饭了,汤饼摆在案子上,都没有了热气。
王阿渝刚要说:我为太后热一下吧?
窦太后就发话了:“栗姬写来了简文告状,老身已把她疑似冤屈的简文改呈给了皇帝。既然栗姬有错,也受到了惩罚,其他人有错,却被隐瞒......不如一并查出来。这汉宫可不是容污纳垢之地,是吧皇后?”
王阿渝心尖一颤,点点头,知道这是针对自己的。
幸亏馆陶公主也来了长信殿,窦太后有气,本不想见她,她自己硬从窦长御的阻拦中厚着颜挤了进来。
有点哀求地向她的母亲求饶道:“事已至此,您何必还要纠着此事不放?”
同时向王阿渝使眼色,让她离开。
窦太后冷言道:“若所有的事都这么三人成虎、成王败寇,这汉宫不就成竞马场了么?还有一点点公平公正可言么?”
王阿渝蹲了蹲身,悄悄退了。
心里却有些难过,走到门前时听到馆陶公主在悄悄问:“您让人调查皇后?”
“皇后不干净,被人咬着,不应该被证明是清白之身么?否则怎么母仪天下?”
一步迈出大殿外,王阿渝差点跌倒,这才意识到站在高处,并不意味着成为赢家。
在高处能受人注目,但风也大,没有扶头,会被风吹闪了腰。
栗姬和刘荣某种程度上也是被风吹落下来的。
照现在窦太后不依不饶的情势,很难说自己走到这所谓“胜利”的一步,是不是好事,说不定哪天也会被吹下来吧。
也是被逼的没法了,由其被主动高查,不如自己全招了。
那天得知刘启要回来进晚膳,特意让孩子们提前吃完,都到榻上睡觉去。
自己只留了两盏橘色宫灯,静静地等着刘启回来。
刘启回来,没看到孩子们也没问原因,只管坐下,饮淡酒,安静地进食。
王阿渝小心地侍候着,看他吃个差不多了,才小声道:“陛下,妾有错。”
刘启只是吃,没有说话。
“您想知道哪件事,妾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突然抬头瞪了她一眼,“有些事,错了就错了......”
王阿渝垂头等着下一步训诫。
“错了也不要认!”
她惊愕。
他有些冷淡地向窗外看了一眼,“朕从登基起,就经常处在被前朝臣子、被东宫太后的指责之中,有些事,朕认了,也改了;有些事,朕做了,就做了,错了也没什么了不起。”
“可是妾害怕......”
抬头谨慎看了他一眼,他果然在正虎视着她。
“妾害怕连累儿子。”
“朕的太子,怎么可能如弱柳一般,一点事也担不起?想做太子,就不能怕事。受众人指责,只是开始,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这是什么话?
王阿渝只好沉默。
那晚,她的伤依然没好,刘启依然没法和她亲热。
只是她知道了,夏四月,刘启会为小野猪举行册立太子大典。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不知为何,她却高兴不起来。
感觉现在母子俩好像成了众矢之的,自己的案子被刘启强制压了下来,不查,也不管,任太后再催促,权当没听见。
但小野猪呢?
王阿渝注意到,自从自己做了皇后,儿子就没怎么快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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