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仅点了一下头,“有劳了。不过,朕就在这里,倒想看看如何兄终弟及法。”
刘启似不过随口一说,袁盎听了,却禁不住脊背发凉,似隐隐听到后面的刀光剑影之声。
袁盎离开后,苏小鱼不无担心道:“现在东宫已然开始行动,梁王把在梁国一半的精锐都带进了长安,且在长安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陛下还是要小心些。”
刘启自己都听到自己的冷笑声:“让他在眼前闹,不是比回到梁国闹,更好?梁国虽大,已然装不下他,所以朕要让他回长安来,在朕的眼皮底下,要么他看朕如何立嫡,要么让朕看他如何兄终弟及!”
苏小鱼从刘启眼眸里悟出一道杀机,低了低头,退至一侧。
这种两宫相争带来的端肃煞气,连一直在猗兰殿养伤的王阿渝都感觉到了。
从窗牖里看去,这些天,殿门口俨然多了更多晃来晃去的内监和守卫。
小野猪和刘越每次进出也都有侍卫跟随,连女儿们出去玩耍,以前由小槐跟着,现在竟有少府派来的魁梧有力的女壮士在附近转悠。
一天,突然馆陶公主又跑来了,说起梁王的事,“不知怎么了,梁王突然向圣上请辞,要返回梁国。圣上竟然准了,不是说好刘武要待够半年的么?”
王阿渝当然顺着她说,“太后肯定不太舍得。”
“那当然了,太后从小就偏心老二。
王阿渝隐隐感觉到,这前一段还出者同车,入者同席的亲密兄弟俩中间应该发生了点什么事。
馆陶公主刚离开,就见院里久违的苏小鱼笑嘻嘻出现了,身后带着三名衣工。
上次见衣工,还是在明镜台,那是刘启第一次为自己在宫中定制衣裳。
苏小鱼笑眯眯进来,上前揖礼道:“王美人,圣上口谕,特令衣工为美人定制衣裳来了。”
王阿渝马上乖巧道:“今年我就不用了,以往的衣裳还装不完呢,把我定制拿出来,给孩子们多做一套吧。”
“圣上说,为皇后量身定做蚕衣,要合身,要得体,不可晚了今年的春耕。”
王阿渝愣住了,从孝文皇帝开始,为了奖励农耕,每年春天皇帝与皇后都要亲自扶犁,为天下农户做出表率。
难道自己......
那三名衣工已上来,把她的身量一一记录在案。
那天,袁盎到了东宫,押上过去多年与窦家的情谊,推心置腹对窦太后道:“我汉,在立储建制上,一直是汉承秦制,秦袭的又是大周朝父死子承的制度,所以我汉的储君制自然也是父子相承。”
“至于一千余年前的古商朝特殊的继承法,已不适应我朝今日。所以,袁盎特意请命,请太后陛下收回成命,不要为了梁王再支持兄终弟及制。”
窦太后冷淡地把平时把玩的玉器叭一声丢在地上,愠怒道:“袁盎,老身平时待你可薄?”
袁盎再道:“太后陛下平时赏识臣,臣万分感激。”
“梁王有朝一日得大统,对你可有损失?”
“无损。”
“那你还不哪儿凉快去哪儿待着,站在老身面前,叽叽咕咕在说些什么?”
袁盎内心叹息一声,正色道:“臣为言官,食官俸,自然有对上位者谏言的职责。臣愚钝,若说得不入耳,还请太后陛下恕罪。臣一向认同君臣父子的伦理,不能支持太后陛下复古的想法。而且,太后的想法,看似母慈,实则会使梁王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圣上与梁王,自小就是亲密无间的手足兄弟,这一点天下皆知。若无太后兄终弟及之说,这种足以做天下人表率的兄友弟恭会持续下去,太后却一提再提,会使圣上对梁王累积成见,也使梁王认为兄终弟及终有可能,心里会放不下这种执念。”
“试问天下,哪个皇帝,哪个父亲会放着自己的儿子不顾,会执意把帝业留给兄弟呢?太后陛下,您虽是明着偏向梁王,实则是遗害梁王啊!”
窦太后怒不可遏道:“腐儒胡说八道!你懂什么?你看皇帝的子嗣中,可有谁真正有能力有才学能承袭我大汉的?老身仅仅是为了梁王么?老身是为了我大汉的安危,究竟是能者上,还是幼者上?!”
“你们这些靠嘴皮子吃饭的儒生,不过是打着天下为公的旗号,招摇撞骗,明着是为皇帝着想,实则害汉!”
然后愤恨而失望地一指袁盎,“你和窦婴一样,糊涂得令人讨厌!”
遥想起当年窦婴的愚蠢,至今窦太后心里还堵得慌。
那时刘启刚登基,什么都新鲜,有一次在东宫与梁王一起的家宴上,可能觉得自己内心愧疚吧,酒后吐了真言,说他百年之后,欲把帝位传给刘武。
当时自己的内心一下子得到莫大的安慰般,觉得多半辈子的苦没白受,连刘武都没料到啊。
结果竟是窦婴那蠢东西特意提醒刘启:此话不合规制,大汉的创立者高帝开始就已定下传子不传弟的规矩。
致使后来刘启果然说话不算话。
这些迂腐的儒生就是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现在,连袁盎也要走窦婴的酸腐老路了,说什么为大汉为上位者谏言——不过是为你们自己的升官发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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