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想哭的感觉,终于虚惊一场,又好好的了。
这一病,所有人才明明白白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撑起了这汉宫的天。
尚浴室的门虚掩,以前刘启进来,都有模有样傲娇地等着,让她一层层更衣。
现在不了,也不知道在甘泉宫或打猎途中经历了什么,进来就自己解了环佩系扣,随手把衣衫丢在地上。
原有个小窄案,踩在上面进水桶?
不,单手撑着桶壁一跃就进去了,还溅起了水花。
越来越像小野猪的自以为是。
小野猪小,不走寻常路,能随口说说他。
现在敢说么?
王阿渝只能讪讪地笑,“陛下的身手变好了。”
刘启把头全淹在水里,好一会儿,才湿淋淋地破水而出,然后沉默地坐在正桶中的木板上,没说一个字。
王阿渝拿起巾栉和洗涤物,在触碰刘启的脊背时,无比心酸,一手下去就摸到了骨头,以前厚实的背,一场大病就消耗得瘦骨嶙峋了。
现在竟好成这样,不知一个夏天在外面经过了怎样的涅槃。
眼泪悄无声息地滴在他的背上。
他闭目假寐,一直无话。
直到洗完,他又湿淋淋撑臂跃出了大水桶,她忙着为他换上新洗的、闻上去有一股阳光味道的玄色袴榆。
因为坊间有一种说处,你希望某个人恢复阳气,就要一直坚持把他的衣裳拿出去晒,阳光所照之处,都有活力。
刘启穿戴周正,瘦长腿一迈,就出了浴室。
王阿渝以为在马车上颠簸一路,要早早吃完饭回榻上歇息,结果并没有,待她往窗牖外一瞧,刘启正走下台阶,和苏小鱼扬长而去。
这又是去哪里?
王阿渝也跟出去,站在院门口的宫道上探头看,眼见刘启顺着长长的甬道走向御书房的方向。
随后,夜影中有宫灯出现,几个臣子的身影依次也从甬道上走过,消失在御书房的道路中。
也许有搁置了多半年的朝务,要挑灯补回来吧。
王阿渝还想问问王儿姁,刘启在甘泉宫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但王儿姁还没回来,就像几年前去堂邑,本是一同前往的,回来时他就受不得慢,非快马加鞭一通赶回来,剩下自己和王姬慢悠悠晃了一月余,才回到长安。
想想,甘泉宫到汉宫的距离,估计得过几天了。
看到御书房窗牖里透出的橘色的灯火,看到半夜臣子们陆续出来,消失在夜影中,看到御书房里的灯光熄来。
估计又眠在后面简单的榻上了。
那一晚,刘启没有回来。
王阿渝把孩子们哄睡,夜影中挑灯悄悄去了那条甬道的尽头,没去打扰他,就远远地站着。
翌日,王阿渝早早起来,正熬煮鲜美的和羹,里面有黍米、豆、肥瘦相间的肉丁、蘑菇、卷耳、菜蔬等,香喷喷,很是滋补。
馆陶公主突然着急地过来了,显然她已知道刘启回了宫,却顶着一脸焦虑,和她平时的长袖善舞很不相衬。
“王美人,不好了,出事了!”
王阿渝一怔,出什么事了,还有你馆陶公主搞不定的?
你万一搞不定,不是还有窦太后么?
“哎呀,那事我回去一说,窦长御这几天还真是查了,特意从西边查的,你猜查到了谁?”
呃,难道不是关雎殿?
“在椒房殿里发现了一堆木偶,你是没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布满刀砍斧斫的痕迹.....”
王阿渝也惊呆了,怎么会是椒房殿?
“那关雎殿......”
“关雎殿有运气,不知是提前走漏了风声,还是栗美人有福星保佑,在她殿里除了搜到两个小侍女的布偶,还真没发现什么。”
看着王阿渝瞬间苍白的脸孔,馆陶公主不得已又补了一句:“我估摸着是关雎殿提前一天隐匿了,她不可能没问题!我们都能有眼线提前知道她会做些什么,她怎么可能不在我们身边埋眼线?当时我就把这茬给忘了,想着这次准能逮住她,但谁能想到......皇后会节外生枝?”
是啊,怎么入网的是薄皇后?
薄皇后一直小心谨慎地居守椒房殿,安于本分,多少年没出来争过宠,也没害过谁。
尤其是薄太皇太后崩逝后,生生把未央宫里最重要的后殿过成了冷宫,也没见她吭过一声,怎么可能在背后行巫呢?
馆陶公主叹气,絮叨说刚才她亲自去勘验过了,就在椒房殿的偏殿里,扒开地上的活动木板,
全是用削简刀刻成了男子女子的模样,身上有深深刀砍针刺的痕迹,有的还用火烧烤过,炭迹斑斑,依然能辨出是人形。
还有一堆判了“死”刑的木偶,给断了四肢,剜了耳目,甚至四分五裂的......看得头皮发麻,几欲站立不住。
“在偏殿里,会不会是青黛......”
王阿渝虽没在椒房殿做过事,但却在太子宫里安宁殿里待过一段时间,偏殿一般是侍女住的。
而且,她有点不相信薄皇后会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她生性清冷,一腔热血都奋发在泼墨画上,画得真好,至今还有几幅挂在自家猗兰殿的墙上,连刘启的御书房里都有。
她可能用如此恶毒的手段诅咒刘启么?
咒他死对她有什么益处?
刘启虽对她无宠,却切实地提供了庇护,没有了这个人,你就是去了东宫成了太后,也没几天好日子过,毕竟新皇帝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能竞争得过栗太后么?
而且那堆木偶里,也不是只有男偶呀,不是还有一堆面目模糊的女偶么?
“这可不知道,反正发生在椒房殿里,就是侍女,她能逃脱干系?”馆陶公主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惋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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