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灯, 脚灯全熄于暗色。
厅内所有亮影明光只笼在台上,随着那伏若水的身形变幻。
台下原先最早发现的那人激动地揽着同伴往最前排看去,再抬眼时, 观众坐席只落于倏尔沉下的墨色之中。
一派黑暗里, 往四周觑都显得看不清。
而再多的心思和那已然按捺不住亟待稍后惊叫讨论的第一手爆炸讯息,都尽数掩在了肚子里。
只因台上表演还在继续。
像是顺风而来的舞姿,如影随形,轻盈款动之余, 池中水被搅起泛着涟漪。
轻薄绽开的纱裙缀着夏日初醒的蝴蝶,低低盘旋于林间荆棘里, 去寻求最为暖融,最为可依的停驻点,以此栖息。
在此之间, 次次看似柔纤却精准落于着力点的动作接连摆在眼前, 目不暇接。
遥遥望去,点线成面。
独舞仅仅只有一人, 可她的影仿佛存留在了舞台的每一处。
作为连年参赛的选手, 除却最为常规的功力考察外, 赛时评委另有注重的,是每位芭蕾舞者在与其往年水平的相比之下,能否继续维持, 亦或是有所提升。
舞台曲的表演精神, 各人有各解, 而各观众也有各自的喜好。
论及最为直接且冲击众人的舞台感染力, 是最为直观的考核点。
舞台感染力是芭蕾二字所存在的缘由。
往年葛烟所参选的曲目多为极尽撼然且宏伟相当的快舞,那般的气势次次直击灵魂,震得人浑身发麻之余, 惊叹异常。
让人直通于心,默默地体会到,何为生的力量,何为在最为极致有限的时间里,敲击出最为流畅无暇的舞蹈。
但如今的这场,让众人知道,她也有尽态极妍的柔然,那样伏于水,亦或者是凝于雾间化成风的情愫,像是缀满了无尽的朝前奔的力量,饱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仿佛被摁下再起的按钮,涅槃而来后,只往来贯通于四处,享受着周遭的一切。
这股力量隐在身形里,虽点点滴滴,却也寸寸入了每个人的心。
这就是生命力的召唤,也是芭蕾演绎面向世人的初衷。
将内在的自我通由舞姿展现,是镌刻在心神之上的存在。
等到最后画面被定格,仿佛被嵌入灵魂。
众人再次陷入久违的沉默里。
一声,两声。
只两三秒的停顿过去。
接连而起的声声鼓掌宛若潮水般涌来。
观众的反应比起先前任何一场都要来得激情,热烈!
而紧随着众人不住地站起来,以这样的方式代替了剧院里所不允许的高声喧哗。
………这场压轴而来的演出,已然迎来它所想要展现的一切。
葛烟退幕之余,和其余所有的参赛选手立于幕布左侧候场。
评委席早已在最后的谢幕礼后便讨论出了最后获奖所得。
四周凝聚而来的目光如炽。
她却是缓缓侧目,就这样看向落于前座中心的沈鸫言。
只抬眼便撞上他所遥遥探来的视线。
是一如既往的,只定定落在她身上的唯独一份。
话筒舞美稍响的声音自地板震起,耳畔也接连蹿入周边人各式各样的讨论。
评委用各国语言宣读今年最佳金奖的获得者时………
她在周遭奔涌而来的贺喜声中。
就这样看向他。
葛烟无声莞尔,唇角弧度轻微。
立于光影间的身姿纤窈,却也朝着他的方向所绽。
这一场是他所看到的,所亲眼见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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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赛事的落幕。
芬兰一行也彻底迎来终章。
不再返回帕尔卡诺,葛烟随同沈鸫言从赫尔辛基当地出发,直接打道回府。
私人飞机上无线通畅,但她却是无暇顾及于此。
被抱着携去了休息室,葛烟累得几乎是倒头就睡。
虽说身边有着沈鸫言的陪伴,紧张不再,但这次的比赛到底还是被她放在了心中,算作是一件大事。
自飞往芬兰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像是悬挂在了云间,遥遥地晃着。
此刻终于圆满完成,落于实处。
也就没顾及网上所有相关于此的动态。
赫尔辛基国际芭蕾赛的获奖消息不日将会流传回国。
而比起此消息引来的关注度,比赛结束后的稍晚时分,一个有关此赛的赛后反馈,直接将话题讨论燃爆。
这次比赛芬兰当地去了不少华人观赛,都算现场目击者。
论及这场讨论的起源,全然因为某瓣倏而爆出的一个帖子。
标题:「谁懂,冲着女神的演出去结果偶遇了大佬!」
而紧跟着标题的主题内容则是:「大佬在女神快要演出的时候才来看,颁奖的时候两人还对视了!结束了还是一起走的,啊啊啊啊好甜我要受不了了!原来之前网上传的都是真的!」
此贴发于活跃度较高的专组。
即刻便有人回复。
「女神,演出,大佬?要素过多,这是圈内的还是圈外的?」
「别吊胃口啊,到底是谁啊,我好好奇!」
「我靠,还真别说,楼主在芬兰,所以最近去了芬兰的都有谁啊?」
「还能有谁………我看这几天芭蕾圈挺热的,都在算葛烟今年会不会再次拿金………」
「葛烟?我怎么直接就想到了沈鸫言?」
「就是这两人吧?大佬为爱追逐到了芬兰??」
相关要素过多,当即便有人顺延着蛛丝马迹,更是朝着内里扒。
「就差没点名道姓葛烟和沈鸫言了。」
「靠,这俩要是没在谈我原地吞键盘!」
「所以沈总这是也跟着去了芬兰………那之前那回欧洲夜会女郎,其实也是去见葛烟的??」
「妈呀,简直是越扒越有,这次是直接被目击的意思?感觉比真金还真。」
「口说无凭,楼主怎么就没偷拍点什么给大家看看啊?」
「我哭了,无图无真相,楼主上图。」
这个帖子即刻便在组内便飘了红。
而针对这样目击者的爆料,在后续以图求证的环节中,楼主以剧院大厅不允许拍摄为由回复了过去。
然虽是看不到用以证明的图,有关于此的讨论愣是没停歇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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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以此次目击为由,顺延到了过往,说是要继续去扒细节。
另一厢,私人飞机停留至唯盛航空汾城机场的停机坪上。
再有低调的车缓缓地驶来,载上相携着的两人,目的地直直转向城北半山的庄园。
回来便去见林妘,是沈鸫言早先便和葛烟所提的事。
她应是应了,但对方到底也算是朝夕相处过的林老师………
此时此景骤然摊牌,葛烟难得揣了点没由来的紧张。
脑海里凭白地落了许多想象而来的画面,女孩抬手揉了揉脸,试图缓和下自己倏然而起的砰声心跳。
只是这样的惴惴并没能持续很久。
从机场再回至庄园,推门而入时,整幢庄园廖然无声,往来半个人都寻不到。
虽然以往这边几乎没人往来,但不至于像是今天这般寂静。
便是之前刚进门便和蔼笑着应声而来的周嫂,也不见了踪影。
相比葛烟的疑惑,沈鸫言却似是了然,目光撂去定着再收回,“她今天应该不在。”
话落感知到膝弯处被横着轻松打捞起,女孩只怔忪了片刻,再转眼回过神时,整个人便被沈鸫言打横抱起。
“喂………!”
葛烟属实是惊了瞬。
如若说先前在湾流上的相携入眠是平静着的,现在的沈鸫言眸中凝墨,像是聚拢了无尽的云雾,下一秒便能滴下水来似的。
似是携了无尽的疯然。
这目光她再熟悉不过,当即用双手抵住他清劲的双肩。
以此还朝外推了推,“干嘛呢………”
“飞了这么久不累?”沈鸫言笑着咬了下她的鼻尖,长指紧紧桎梏在她腰侧,揽着怀里的人不由分说往楼梯上迈,“带你去楼上洗。”
………也就他有理由了。
而论及洗,也不知道是否有别的寓意。
葛烟轻瞪他一眼,随后掐了掐他的后颈,“那我就只是洗………”
沈鸫言却只用好听的鼻音应了声。
不知是否将她的话给听了进去。
被携往楼上去往他房间里的浴室时,眼瞧着沈鸫言紧跟着要迈入,她像条鱼儿似的滑了出去,“我先洗了…………”
还没做什么就将人往外推。
她这般举措,殊不知越显欲盖弥彰。
沈鸫言清凌目光稍沉,“那我去别的地方,到时等你。”
葛烟原本听他那句就要在这等时便涔生绯然,此刻都要迈进去了,到底还是默默地迈了回来,垂着长睫,伸手便扯了扯他的衬衣,顺带又掐了掐。
洗漱还没到一半,侧边浴门便有轻敲起的声响。
立于磨砂玻璃面后的身影颀然,葛烟只撂过去一眼,隔着水声稍稍扬起音调,“怎么了?”
“到门边来。”
“沈鸫言,我刚进来………”
“过来。”
葛烟到底还是用手臂横着挡住那样的耸伏,半湿的乌发凝了几缕在瓷白的面颊上,迎头迈了过去。
夏季的浴室水汽蒸腾拂面,热意肆蹿。
她半立于门后,只稍稍留了条缝,自外间泄入的空气便争先恐后地钻入。
到底是外面更为清凉,葛烟舒了口气,再出声时音调都显得有些瓮声瓮气,“………到底怎么了?”
沈鸫言清冷嗓音近在咫尺,“换洗的衣服都不要了?”
话落他修长分明的手探进,就这样顺延着门缝递了过来。
视野里紧跟着便落入一件男式衬衫。
“这是?”
“没衣服换了。”他平声道,“洗完先穿我的。”
穿他的?
葛烟顺势接了过来,敛目睇去。
掌心里缓缓展开的,除却那件他惯常所穿款式的男式衬衫。
还有两件极薄且蕾边的小衣小裤。
这两件贴身衣物是她备在随身包里的,单单为了方便。
所以刚才沈鸫言是去帮她拿了…………
只是怎么就刚刚好挑了最为惑人的两件?
这方面不能细思,再转念一想。
他这都能找得到,衣服却是没了………
葛烟倚于门框处半露出侧脸,“我们的行李没来吗?”
沈鸫言迎面而睇的视线稍稍往下,“耿秘书直接送去了洲湾岭。”
葛烟咬唇,下意识想要应好,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不行,还是得换,万一等下被林老师看到………”
沈鸫言漆沉目光落于她眸中,“她今天不在。”
是不在………
可这里到底不是只两人相处的地方。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葛烟还是坚持,细声道,“那也得换………”
沈鸫言似是笑,清淳音调捱了点沉,“你想怎么穿?”
两人惯常住的地方位于洲湾岭,庄园这边确实是没怎么踏足过。
思及此,葛烟稍稍凝神,“有换洗的衣服。”
不知想到什么,她抬起指尖顺着门板朝着对面指了指,“………在林老师套房的客卧里。”
先前那晚在庄园留宿时,葛烟住的是林妘的套房。
那里所留有的可供她穿的衣物就有不少。
当时虽然是应承下了,但后续她不好再承了对方的人情,几乎没再庄园待再晚,而那些备好的衣服也就继续静静地挂置在衣柜内。
“你去找………”葛烟略阖了点门缝,朝着沈鸫言道。
门外那道修长的身影停留片刻,须臾几秒应下便辗转迈开了。
只是这一趟他走得有些久。
等到葛烟洗漱完,门外都迟迟没显现出他的面容来。
大概沈鸫言也不知到底是哪间客卧,亦或者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身,她想着出去再换也行,顺势便捞起旁侧的衬衣,略微套着穿上扣好,缓缓地朝着门外迈。
他在庄园这边的卧房还是先前最初所觑见的模样,空气里依稀泛着熟悉的冽然。
葛烟视线逡巡一番,确定他不在后,目光转而定在旁侧的小沙发上。
那里落下了衣服。
应该是他刚刚才褪了的领带和西装外套。
随意拎起这些挂在臂弯里,刚要去找他,自沉重的木门后便传来了窸窣声。
葛烟想也没想,几步便迎了上去,手落于门把之上主动地开了门,弯唇笑道,“怎么才回来?”
然而映入眼帘的,不是意料之中的画面。
虽然也算是熟悉的面容,可此时此景,那眼睁睁立于门外的。
不是沈鸫言………
………而是林老师!
葛烟当即便愣在了原地。
对方看到她无甚惊讶,只因为蓦然撞见了才顿了瞬,旋即便恢复了那样笑眯眯的神色,“………烟烟也在啊。”
林妘话落问她知不知道沈鸫言去了哪后,又轻拍了拍她的肩便要探头再往里走。
只是这样的步伐终究随着分秒时间的淌过,让她极为滞后地反应过来。
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是想要再加以确认。
林妘就这样面朝着前,往后快速退了几步,直至和葛烟再次迎面相见。
她目光如炬,视线在自己学生身上所穿的衬衣上撂过后,又落于她臂弯里挂着的领带与西装。
似是分毫都不肯放过,目光寸寸片移。
然而这样的打量并未持续太久,就在这时,对面套房倏而传来开门的一声阖响。
随着那道熟悉的颀然身影出现,林妘当即转头,就见沈鸫言不疾不徐地从门内走出。
骨节分明的手中轻拎了几件衣物。
是女式的款式和模样。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眉骨轻抬,遥遥朝着这边望时。
视线和她的交汇。
四目相对间,林妘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大脑仿佛宕了机。
她目光再转落在长睫颤个不停的葛烟面上,旋即再转眼,望向自和她对视起虽没出声却颇显沉静的沈鸫言。
“………”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林妘双眼瞪圆如铜铃。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