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州府就任的路途并不算远,尽管王耀并未刻意加快速度,还是在巡视诸县后的第五日来到了州府高邑。
显然本地官僚消息灵通,早在王耀大军抵达前的半个时辰便在城门恭敬等侯,以至于镇压军刚一到达,就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款待。
民众聚集在官道两旁,情真意切的为新任刺史欢呼,不少人手持装满饮食的竹篓,见到镇压军开来便争先恐后的奔来献上美食犒军。
面对异常热情的高邑民众,军士们有些犯难,军中有严格的律条约束着他们不能从民间获利,即便是对方主动献上也是如此,但高邑民众的决心也是以往从未遇到的,无论军兵如何拒绝,他们都仿佛铁了心要送出犒军品,甚至将东西放下便快速跑走,直接堵死了回绝的余地。
好在士兵们并未为难太久,王耀允许军兵收下物品的指令顿时叫他们大松一口气,一直拒绝终究有些不合情面。
“军爷们切莫拒绝!賊寇袭扰我冀州各地,州军畏不敢战,只有诸君远道而来解我危局,这点吃食实在不值几个钱,如果军爷们连这都不愿收下,小人们实在是无地自容了……”
“英勇的并州将士们,请收下草民们微不足道的谢礼罢!”
“诸位壮士辛苦了!”
“义公将军万岁!恭迎义公!”
“能得晋阳侯为主官,我冀地百姓真是三生有幸,以往的兵灾匪祸,再也不会出现在我冀州了!”
宽敞奢华的车辇上,王耀早已起身站直,以庄严姿态接受着沿途百姓的迎接。
从今日赴任起,冀州将正式成为他的地盘,本地百姓也将成为他的子民,向新官府缴税,受新官府庇护。
过往的灰暗将彻底被驱逐,新的秩序也将由此写下。
耳闻各式各样的欢呼声,王耀再次下达允许军士接受犒军品的指令。冀州富庶不似
幽并,虽常经战事百姓基本的衣食无忧倒还是可以保证,奉上些吃食并不会影响到生活水平,既然如此一再拒绝也就无有必要了。律条并非死物,当随情况而灵活变通,与其拂却百姓热情不如索性大方接受,来日回报回去就是了。
“王使君,可还记得小人?”
正前行着,忽见一大票文官武将在一队魁梧精兵的护卫下快步行来。王耀定睛望去,就见为首之人正是昔日在这高邑城下有过一面之缘的州别驾沮授。
眼见陌生官将行来,还有健壮兵丁伴随,王耀车辇旁的近卫甲兵登时分出三四百持戟锐士,以合围之势上前阻拦。
尽管明知来者大抵是冀州本地的高级官员,近卫们却也毫不在意。
没主家的命令,莫说一票达官贵人,便是大将军何进奉诏令亲至,也近不了王耀百步开内。不经许可若敢擅自硬闯,皇亲贵族也当立斩于马下!
“欸,都退下。”
盯着沮授那张熟悉的面孔,王耀微微一笑挥退甲士,就这么径直下了车辇迈动大步,在一干猛将的伴随下迎了上去。
“则注兄,一别数年甚是想念,没想再见竟是此情此景。”
“我早观王兄青年俊杰,前途不可估量,誰曾想再见您就成冀地刺史了!真真是飞龙在天,不受俗世惯例所束缚啊!”
见王耀居然下车亲自迎来,沮授大为感动。此际两人身份已是天差地别,纵有故交,但倘若对方只是淡漠的倚靠在车驾上对着他们颔首致以,众人也不敢生出半点怨言来。
上上任刺史王芬意图谋逆,终事敗自杀,受其牵连而被罢免问罪的冀州官员何止上百,人数之众距离过千也不远了。
上任刺史贾琮要好些,起码不搞谋逆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混帐事,性子也算英明,能够远视广听,察辨美恶。本以为在其带领下冀
州能很快走出谋逆的阴影,誰知这贾琮又是个短命的主,灵帝一崩他便紧随其后卒于任上。
主官接连暴毙,又逢十数万中山叛军到处作乱,冀州虽然还保持着表面上的稳定繁荣,实际上在深处却早已暗潮涌动,冀地官员也不再像昔日那般威风,面对手握重兵且声名赫赫的新任刺史,莫说有人带头发难搞个下马威,就是拜会时都不敢出大气,生怕被这位主给盯上。
开玩笑,王耀可不是靠出身背景、裙带关系才能上位登台,这位年轻权贵能有今天,那都是靠率军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功绩,誰敢小觑于他?
昔日冀州官有多敬畏皇甫嵩,今日便有多敬畏王耀,甚至更甚。
“下官沮授,拜见王使君!”
“下官审配,拜见王使君!”
“末将麴义,拜见王使君!”
“末将庞……”
双方贴近,沮授当即率先躬身作揖,恭恭敬敬朝王耀行拜见之理。
其身后一众官将亦是跟随行礼,品阶高些的规规矩矩的标准作揖,低些的索性直接下拜,哗啦啦跪倒一大片。
东汉倒是没有下官非要下拜上官的要求,除了见君王,不愿跪大可不跪,任誰也挑不出毛病来。不过那是胸怀胆气坦坦荡荡,心中有鬼自然膝盖软。
在王耀之前,哪有得任刺史不感天喜地赶忙奔往职上赴任的?唯有王耀这么个异类,当了刺史不立刻赶来州府赴任,却是带着大军四处巡视,每至一处定要杀得阵血雨腥风才肯罢休。
就这么短短半月功夫,惨死在其手上的地方官吏已超百人,其中主官县令就将近十人,副手诸如县尉主簿一类的就更不用多说了。这杀戮的理由还很堂而皇之,为民做主诛杀贪赃枉法的狗官,难道这还能挑出什么毛病来么?
可这大汉朝又哪里有不贪的官啊!除了凤毛麟角的极少数人是
忠正清廉之辈,其余各地官员人人皆贪,只不过是贪多贪少的区别罢。倘若以权谋私就要问斩,那么眼下在场的高邑众官,恐怕能够幸存的只有寥寥几人。此刻每个官将都在由衷期盼王耀不要妄动刀兵,心中满是恐惧,又哪里敢昂首挺胸。
“诸君免礼,且都起来罢。”
“谢使君!”
环顾众多官将,将他们或坦然或闪躲的神态表情尽收于眼,王耀没有发难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虽然痛恨贪官,却也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身处乱世之中。
这些出身豪族的地方官,在如此大环境下不想着以权势壮大己身、反哺家族,那根本就不可能。
自己可以用光伟的名义斩杀部分为非作歹的官僚,这不会有什么后患,但又真能将其尽数斩杀么?须知物极必反,真铁了心杀尽贪官,对方也不是待宰的羔羊,联合起来未必做不到鱼死网破。
时代的问题,不是一个人一口气就能解决。再者真就是自己强大无比,把冀州贪官连同其背后的豪强世族全都连根拔起斩尽杀绝,冀州更是会迅速崩盘。这年头有文化能处理政务的,说来说去也只有豪族这帮人,乡野庶民苟活都难,大字不识几个抽上来当官是不可能的,就算将这些全都抛却硬从民间选才为官,只怕他们腐化的比豪族子弟还快。
风气的变好绝非一朝一夕,这是一个长时间、潜移默化才能解决的难题。在大环境变好之前,无论现有官吏曾经多贪,都只能高举板子轻轻落下,因为自己还要用他们的才学。只要就此收敛不再为恶,王耀并不准备向诸多官员追责。
“别都在这傻站着了。”
看着一众欲言又止、唯唯诺诺的高邑官将,王耀温和的笑了笑,颔首道:“什么事到刺史府再说不迟,先进城罢!”
“全依使君,进
城再说进城再说!”
“走,都别在这愣着了!”
“使君说了,先都赶紧进城!”
众官闻言如蒙大赦,一个个都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附和。见他们如此怯懦,王耀身后一干将校全都微微摇头。
欺软怕硬,霸凌百姓而畏惧强权,有如此一帮硕鼠担当要职,冀州由昌盛走向衰落也就不足为奇了。
就这素养连并地官员都比不了,并州官虽然手也不干净,但也只是轻微程度的中饱私囊,绝不会做得过分。且由王耀亲手提拔,并地官基本都有一定气节,凡事都不会如此惊慌失措。
“则注兄,且与我同乘。”
不再去看众官,王耀一把牵过沮授的手,不由分说将其拉至车辇上,享万众瞩目之荣光。
被强拽到车上,沮授很是受宠若惊,在感动之余也连连暗叹振武兄是个顾及旧情的。昔日他二人也不过匆匆一面之缘,话都没有说上几句便又分离,眼下王耀如此礼遇叫他惶恐,也让他感动。
立于这高大奢华的车驾上,前后皆为彪悍锐卒,左右尽是骁勇精骑,周遭数千披甲军兵列阵有序步调一致,实在给人一种赏心悦目又颇为震撼的感官。
在浩荡众军拱卫之下,耳闻道旁百姓澎湃欢呼,更是将这种感官推到了顶峰。
沮授有些恍惚,有些不知所措。
王耀见状嘴角上扬,眉宇间难以察觉的流露出一丝得意。
身旁这位可是大贤,就某种角度来说也不比荀攸要差。若能得其倾力辅佐,铸就大业自然也就平添许多把握。
这可是史上曹操都曾叹息‘孤早相得天下不足虑。’的沮授啊!袁绍若能明辨是非听得进忠言,岂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对这等忠诚勇敢的奇才,王耀早就眼馋许久。他绝不吝啬礼遇与厚待,誓必要以真心感化沮授来为自己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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