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很怕死。
即便他伪装的再过豪迈再过雄壮,也掩盖不了他贪生怕死的本质。
离开西园后他火速赶往军营避难,因为害怕蹇硕或许藏有后手,何进连辕门都不敢出,连着两三日都躲在戒备森严的营落里,生怕哪儿忽然就杀出一支伏兵取走他项上人头。
到第四日,终于在袁绍袁术等一干部曲的劝谏下,何进离开了军营。
然而他这一出,就必定要搅个天翻地覆。即便还没到太常推算出的黄道吉日,何进还是在当天就领着百官强奉史侯刘辩登基继承大统。
新皇上位,因为年少无法执政,何太后临朝称制。何氏当权,第一件事便是大赦天下,改元为光熹。
昔日强劲的竞争对手董侯刘协,因为有董太后的庇护,故此并未被事后清算。
草草封了个渤海王就算了事。
何氏只不过是个没有远见的妇人,即便暂代皇权也没有太多想法,封后将军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同录尚书事后,便隐入深宫,不再过问政事。
此时此刻,帝国大权也就转移到了何氏之兄、大将军何进的手上。
当然,朝堂也还没有彻底沦为何家的一言堂,很多政令都必须经过袁隗的首肯才能发出,不过袁隗本就与外戚亲善,两大权贵私交甚好,你照拂我我照拂你,论起政来也是和睦无比。
何进大权在握,第一要务自然是报仇雪恨。没啥多说,何进直接命令黄门令逮捕蹇硕并诛杀之。
此际双方矛盾已经挑明,而西园军也不愿跟随蹇硕反抗朝廷,蹇硕心知无力回天,在拜别渤海王刘协后,便自饮毒酒而亡,尸首亦被外戚拿去剁碎喂狗。
可怜这对旧主忠心耿耿之孤臣,竟落得个葬身狗腹的下场。
光是如此何进还不解气,
誓要将腌臜阉党彻底铲除。然而当年何氏毒杀王美人叫刘协丧失生母,本激得灵帝拔剑就要血溅三尺,若非十常侍拼命求情,何氏只怕早就香消玉殒。
在如此背景下,何氏当然不会放任何进诛灭十常侍。这些阉人风评是差了些,但待她却是极好,恭恭敬敬不说,哪儿上献了宝物,也都挑最好的送到她这,本都是自己人,何必要争斗个不停?
由此在何氏的庇护下,十常侍等宦官夹着尾巴做人,固然何进杀意凌冽,一时间倒也是无可奈何。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何进文不成武不就,单从本事来讲,莫说什么袁绍袁术这类青年俊杰,就是营里随便挑一个校尉出来,只怕也比他能打,比他更有谋略。混到今天何进靠的就是个外戚身份,某种角度来说,他的一切都来源于妹妹何氏。
没有何氏,他狗屁都不是,莫说大将军,大抵终日都只是个小小屠户。
此刻妹妹执意要保阉党,何进再是不满也只能忍着,憋屈到了极点。
……
“诸君,我与阉党势不两立,如今太后有意保留十常侍,该如何是好?”
“本将军才疏学浅,请诸君教我!”
明亮的厅堂中,何进正襟危坐,严肃的脸庞上写满了不达目的不罢休。
一众部属见状心头一凛,暗道阉党完矣。何进素来听取妹妹何氏的话,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眼下大将军即便违抗何氏也要铲除十常侍,可见念头之坚定。
阉党完了,再无苟存的可能。
“大将军,宦官既已示弱,又何必非要将其赶尽杀绝,拂了太后的面子呢?”
一校尉起身抱拳,他与何苗亲近,自然也就偏向西园。
“大将军,贾校尉所言不假,如今阉党已经失去权势,没必要将其斩
尽杀绝。蹇硕图谋不轨罪该万死,现也已伏诛,一人犯法何必要牵连他人呢,张让赵忠虽是奸佞之辈,可如今已经收敛,强行铲除阉党不是不行,只是为此恶了太后实在是不智之举,还望大将军三思而后行!”
一参军躬身抱拳,这人倒是何进的死党,与宦官无有半点干系。
尽管主家心意已决,还是有许多将校认为没必要将阉党彻底铲除。
灵帝死了,再也没有主子做靠山,十常侍已经再无翻身的可能。这时杀不杀其实都无所谓,反正阉党成不了气候再不成威胁,既然太后要保这群废人,那留他们一条狗命又有何妨?
为这些无足轻重的鼠辈,倘若叫兄妹两人产生了间隙那才不值当。
随两人后,又有几名校尉起身表态,不过大抵都还是规劝何进就此罢了,为几条阉狗惹恼太后不划算。
何进愈听愈不痛快,但历经先前武断险些被害的遭遇,多少还是叫他更能沉得住气了些。
“不知本初意下如何?”
转头望向袁绍,何进现在很看重这位袁氏真龙的看法。如果对方也劝自己放过十常侍,那就算是满腔不甘,何进也只好咽下这口气。
前两天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事实证明一意孤行要不得,身为人主还是要多听劝,尤其是袁绍这等青年才俊的看法。袁绍袁术的意见,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比自己这杀猪佬强出太多。
见何进把定夺大权交给袁绍,先前出声劝和的将校纷纷大松一口气。
袁绍之鼎鼎大名绝非是吹嘘来的,此人出身高贵却没有纨绔性子,天资聪颖却从未懈怠,礼贤下士且勤奋自勉,整个大将军府中就没有人不被他折服。
以袁绍的聪慧,哪里会看不出此刻铲除阉党是弊大于利?
由他劝说,大将军定能改变想法,不再做那无意义之事。
如今天下激变群雄割据,四海动荡人心思变,不想办法巩固中央大权,尽花心思在京都这些破事上,实在是不该!
“职下以为,阉党该除!”
“什么!?”
袁绍一语道出,顿时引起满堂惊讶。
莫说是那些将校,便是何进都以为这袁氏真龙会劝自己放手,誰曾想对方却也想着铲除阉党?
“好!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啊!”
哈哈大笑,何进喜露于表。
却见袁绍轻抚威严长髯,徐徐开口:
“十常侍之奸佞,祸乱朝纲多年,张让赵忠上蒙君父下欺黎民,阉党子弟为祸乡里,差役惧其势而不敢行法,致以纲纪废弛,说法令崩坏始于宦官也不为过。以权谋私买卖官爵,私通逆贼陷害忠良,阉人所犯罪行罄竹难书。难道就因为今朝权柄尽去,再难对我等构成威胁,奸佞昔日所行作孽便一笔勾销了么?”
此话一出,再无一人能够道出反驳之语。诚然继续抹除宦官群体会惹得太后何氏不满,但袁绍所言也是事实。
阉党给国家带来的创伤何其之大,就是用最精简的文字来记录,只怕书简也能堆积成山,一座大殿都装不下。
难道今天这些罪人不再与自己敌对,他们昔日犯下的罪就不是罪了么?
不过话是这么说,这袁本初有这么正直么?虽说袁绍也是个忧国忧民心怀大义的热忱青年,但应该也还没高风亮节到这地步,以权谋私在大汉不是什么稀罕事,甚至可以说在场的任何一人都做过为自己而危害国家之事,好巧不巧,袁绍他袁家正是以权谋私的典范。
至于什么买卖官爵那也是狗屁,若不是灵帝指使,宦官就是有胆子也没这么做的权力。
当然阉党肯定是祸害,满门抄斩也是罪有应得不为过,但失去靠山后十常侍就像被拔除齿牙的鬣狗,晚些铲除也不是问题,何苦非要恶了何氏?
袁绍却是不管这么多,他环顾众人,精亮的眸眼饱含不容置疑的锐气。
“阉党罪盈满贯,本就该死,再者引用何大将军之言,我外戚本就与宦官形同水火势不两立,眼下仇敌势弱,岂有不趁机将其铲除的道理?”
“试问诸君,倘若今朝落败的是我等外戚,在场有几人能幸免于难?”
“恰巧正有先例,当年窦氏外戚何其显赫,然争斗中窦武迟疑敗死,十常侍可曾予以半点仁慈?”
“不曾!”
自问自答间,袁绍气势愈发高涨。
他本就生得高大,这会满口铿锵之音更显威武。于厅堂之中来回踱步,袁绍眯起狭长的眸眼,冷冷道:“最终窦武事敗被围,悲愤自杀,即便如此阉党依旧不放过窦武的尸首,还要枭首悬于洛阳都亭。非但如此,窦武之宗亲、宾客、姻属都被杀害,部曲也多半降职问罪……”
“如果今天敗亡的是我等,那会如何我来告诉你们。首先何大将军肯定身首异处,而何氏人丁不多,牵连斩杀之人就只能从亲近部曲中挑选。你我这等入府论事之心腹嫡系,便是当斩之人。”
诸多将校闻言若有所思,也再没了劝说的意思。
阉党已无足轻重,杀与不杀都可以。反正恶了何氏的是何进,跟他们无关,又何必在这种小事上跟袁绍唱反调。
“本初所言极是,不知有何良策?”
听闻自己前任竟落得个如此下场,何进坚定了要一口气弄死阉党的决心,然而想起同样坚决的妹妹,又感到一阵头大。
“哈哈,这有何难?”
“大将军且听我说……”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