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如同诸伏景光与降谷零的猜测那般,第三个任务似乎就是近期最后的考验。
之后,两人的生活再度恢复了平静。他们至今也不知晓所谓的考验究竟通过没有。
但对于诸伏景光来说,他的生活又有了那么点不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降谷零这段时间的情绪一直不太对。
有一次,他终于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得到的却只是对方沉默的凝视。
“……怎、怎么了吗?”诸伏景光有些紧张。
他的确做了错误的决定。
……他没能拒绝亚力酒。但事后,他却向自己的友人隐瞒了这一点。那天在他房间里发生的一切,至今仍旧蒙着层纱,连他自己都觉得是那样的不真实。
为什么会那样做?他不断质问着自己,却至今也没能得到一个答案。
笼罩于亚力酒身上的迷雾实在是太浓厚了,他或许只窥见到了真实的一角,但这远远不够。
“你在走神。”突然,降谷零的声音响了起来,这让诸伏景光匆忙抬头看向他。
……又来了,又是那种审视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眼神。诸伏景光于内心低叹。
“吃饭吧。”最终,降谷零只是这样说道。这天,他们两个同组出任务,刚从外面回来,所以顺理成章的坐在基地的食堂内一起吃了个午饭。
而就在这时,一阵喧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首先走进来的是基安蒂,她正微仰着脑袋对走在她身边的浅发青年说话,连眼神都没分给正在食堂里吃饭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
可亚力酒却不一样,在看到他们两个后,不,准确的说是看到了诸伏景光后,他的表情立刻染上了一丝惊讶,接着,他便浅浅的笑了一下,视线很快就收了回去。
在路过两人时,他们都听到了浅发青年懒洋洋的发出了一声鼻音,似是在回应基安蒂。
诸伏景光看着浅发青年的背影有些出神。
……亚力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回避。诸伏景光在心中这样想道。所以,自那天以后,他便再也没来找过自己。这样想着,诸伏景光慢吞吞的垂下了头,他的餐叉毫无章法的戳在餐盘里的土豆块上。
“刺啦——”,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降谷零手里的餐刀重重的划在了铁质餐盘上。
金发黑皮青年沉着一张脸,正埋头用力切割着牛排。
诸伏景光:“……?”果然又在生闷气了吧!
但是为什么?
晚上九点,柊瑛司这才从外面折返,原本是没报什么期待的,这个点,食堂里的员工早就下班了,可奇怪的是,当他走到一楼的楼梯间前,却发现食堂里暖黄色的灯光还在亮着。
原本已经搭在扶手上的左手几经犹豫,最终还是放了下来,柊瑛司带着些迟疑走到了食堂里。
……万一呢?万一员工没有下班呢?
这样想着,柊瑛司迈着疲惫记步伐慢吞吞的挪了过去,然后,他就看到了正坐在食堂里吃着三明治的苏格兰威士忌。
对方十分敏锐,尽管柊瑛司的脚步声惯性的压低了,可他却还是在第一时间抬起了头,在两人对视的那一刹,黑发青年脸上冷锐的表情突然就溶解了,他先是一怔,最后才缓缓垂下了头去,继续解决手里的三明治。
柊瑛司则是有些苦恼的走到了窗口边,他再次确认了一遍,里面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倒是有些使用过的厨具还没被收拾。
……苏格兰的三明治原来是自己做的吗?这样想着,柊瑛司蹙着眉抬手覆上了自己的胃部。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另一只手则是撑在了窗口的边缘。
就在他要转身离开时,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你……要吃饭吗?”
柊瑛司微微一愣,一时之间竟也忘了自己因饥饿而灼烧的胃,他回头看向了说话的人,黑发青年的表情有些复杂,却仍然盯着他,他又问了一遍:“吃吗?”
柊瑛司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没等他说什么,诸伏景光便沉默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走进了窗口后的厨房内。
“有忌口吗?”他问。
柊瑛司摇了摇头,慢了一拍说道:“……什么都可以。”
诸伏景光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从冰箱里拿出了食材,动作利索的处理了起来。
他看上去经验十足,准备的非常快,黄油下锅,将两片吐司镀上了一层酥皮,然后依次将鸡蛋等一系列食材下锅,等到柊瑛司回过神来时,诸伏景光已经端着做好的三明治走了过来,另一只手里还端着杯牛奶。
对方将夹着食材的吐司切成了两半,边角处还体贴的包了层锡纸,三明治的内里是金灿灿的滑蛋和煎好的培根,还搭配了生菜番茄这类新鲜的蔬菜。
柊瑛司一时有些语塞,“……谢谢。”
他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隐隐抵触,所以自从上次之后,柊瑛司便没有再去打扰过苏格兰威士忌,但是现在——
他拿起三明治低头咬了一口,立刻被食物的香气填满。
……虽然能从动作感觉到对方会做饭,但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好吃。
他忍不住想要和对方分享自己的食用心得,却发现黑发青年已经绕到了窗口后面,背对着他清洗着厨房的餐具。
柊瑛司咀嚼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他又一次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很好吃。最终,他只能在心中轻声对自己说。
原以为那只是一次意外,可在柊瑛司三天后又一次晚归时,他看见了熟悉的橘黄色灯光,和坐在食堂里静静翻阅着手中书籍的黑发青年。
这次,在看见他后,苏格兰威士忌甚至没有和他产生任何交流,只是沉默的阖上了书走进了厨房内,而柊瑛司与他诡异的产生了一种默契,他脚步不自觉的拐进了食堂内,安静的在苏格兰威士忌对面的那个位子记上坐下。
期间,他的余光看到了书籍的名字,是刑侦类的书籍,只一眼,柊瑛司便克制的收回了视线。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蛋炒饭被端了上来。
这一次,柊瑛司吃的有些心不在焉,他只能感觉到从口腔里蔓延的温暖,逐渐流向他全身。
他又一次触碰到了莹莹白光。
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柊瑛司晚归,总能在食堂里碰到诸伏景光。他基本不和柊瑛司说话,只是会安静的替他准备夜宵,像个尽职尽责的工作人员。
是每一天晚上都会等在这里吗?诸伏景光的行为,让柊瑛司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柊瑛司一直以为自己很能沉住气,也是到了这时,他才发现他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沉稳。
“……为什么?”他轻声问道。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诸伏景光却轻而易举的理解了。
不是一直在抵触着与他的接触吗?为什么又像是反悔了一样?
诸伏景光清理着厨房台面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一个出尔反尔的家伙。
这样想着,他勉力扯起了嘴角,找出了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因为会很麻烦,和琴酒会有冲突。”他垂眸道,“我很懦弱,不想要这样的局面。”
他的确很懦弱,明明知道两人身份立场对立,却仍然十分在意对方那天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亚力酒茫然又有些无措的神情浮现在他的脑海,他像是懵懂的孩童,对许多事情一无所知。
诸伏景光握着锅柄的手不断收紧,直到指骨被硌到产生了明显的痛觉,他也没有立即松开手。
他是一个这样优柔寡断的人。可他没办法不去想,不去在意。
就在这时,一声轻脆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只见浅发青年轻轻将勺子放在了餐盘上,那声音便是勺子触碰到金属餐盘发出的声响。
然后,他便垂下了头,带着黑色丝绸手套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
诸伏景光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纤长的睫羽正不住的颤抖着,像是在承受着什么痛苦。
当即,诸伏景光便放下了手中的所有东西,飞快的来到了柊瑛司的面前。
为了看清他的表情,诸伏景光单膝跪地,微仰着头去看被垂落的碎发遮挡住面庞的柊瑛司,他的表情里还带着明显的慌张。
他伸手想去触碰什么,可手却堪堪停在了柊瑛司脸颊旁的发丝前。
下一秒,他却对上了柊瑛司含笑的双眼。
诸伏景光一怔,然后便下意识想要起身,在腿部肌肉发力的那一瞬间,带着点冰凉触感的手握住了他急急想要收回的手腕。
诸伏景光的动作一僵,就这么维持着姿势呆在了原地。
“……你很不会说谎。”柊瑛司轻声道。
记
他看着诸伏景光的表情十分无辜,甚至还对他眨了眨眼睛,而诸伏景光却有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他的脸上难得沾染上了些许恼怒的情绪,心跳速度在不受控制的加快,除却那点微弱的情绪外,似乎还有别的什么。
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打破眼前这令他十分抗拒却又说不出原因的氛围时,柊瑛司开口了,“我叫柊瑛司。”
诸伏景光心头的那些情绪骤然被这句话震散。
……可他不能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浅发青年依旧用戴着丝绸手套的手握着诸伏景光的手腕,他却看向了诸伏景光放置在桌子上的刑侦书籍。
“我最近在看诗集,看到了一首很喜欢的诗。”他缓缓将视线收回,又一次凝视着诸伏景光的双眸,他声音轻又缓,开始重复着那首现代诗的内容,“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它不会给你的心灵带来纯洁、温柔的回忆。但是你在孤独、悲伤的日子,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并且说:有人在怀念我,在世间我活在一个人的心里[注1]。”
诸伏景光的嘴唇开始发颤,有什么东西想要脱口而出,却被他最后一丝理智紧紧压制。
柊瑛司沉默了半晌,才说:“我觉得,或许只有你会这样叫我。”
琴酒不会叫他的名字,正如他同样不会那样喊他,组织里的其他人更不可能,但眼前的黑发青年——
“……瑛司。”低沉的,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于空旷的食堂内响起。
黑发青年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说完这句话后,诸伏景光紧抿着唇垂下了头,他挫败的表情清晰的展露在柊瑛司的眼中。
被他握住的手腕上传来一阵密集如鼓点的脉搏跳动。
柊瑛司此前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十分普通,可在这一刻,他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名字的特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