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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郁对美学不敏感,艺术鉴赏课分数平平无奇。他偶尔发觉自己在日常生活中难以对人的外表做出主观评价,因为在他看来是差不多的长相,眉毛眼睛嘴巴
但也并非不能体会到外表与气度予人的精彩印象。
比如现在。
师英行甚少对他笑。
至少不是现在这样的神色。
让他联系到春末被习习微风吹过的、起了层层涟漪的湖面,那种沉静年长的气质在其中漾开。
吞吐的烟雾在他们之间慢慢扩散着。
谈郁不怎么抽烟。
他侧过头躲了一下,第二次没有成功,被捏着下颌,被迫张嘴吞下这口辛辣的烟雾,唇舌被另一个人堵住纠缠。
啊这。
谈郁也以为他俩会发生些进一步接触。
照理说是如此。
aha,退化动物。
他被抱到沙发上的时候忍不住这样腹诽。
师英行就坐在旁边,慢慢地抽烟,这个动作很普通,却被他做得浑然天成自带的压迫感,谈郁有些时刻能察觉对方举手投足间夹杂的上位者痕迹,只是平日里,对着他有意收敛。
衬衣敞开的部分裸露着男人结实紧致的肌肉,再往下的部分,谈郁看了眼就收回了视线。
理论上与婚约对象发生标记或者性行为是正常的,毕竟双方都是成年人。
谈郁不介意帮师英行渡过易感期,这说得上是他作为婚约成员的义务,订婚以来,他从未为师英行做过什么,倒是对方帮了他不少。
但他是个冒牌者。
不方便。
日后东窗事发,这次关系对师英行与戈桓寒而言都是徒增麻烦。
少顷,师英行低头点了根烟,慢慢地抽着。
烟雾从他指间唇角流散,拂过面颊。
谈郁脸上只有思忖的神色,一刻不停地盯着他瞧。
后颈被男人的指腹慢慢摩挲着。
beta没有腺体,即便被这样触碰,谈郁也没有太多别的感觉。
“不行。”
他说。
师英行旋即松开了抚摸他后颈的手。
谈郁看了他几个瞬息,起身往旁边的空隙挪了挪,却被一把揽住了腰。
师英行轻而易举地将他制住,倾身问他“谁可以对你标记只有戈桓寒可以”
他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偏执情绪。
谈郁皱着眉,整个人被强硬地按倒在柔软的沙发里。
狭小的空间,给人以无限的逼仄压抑。
都是aha的易感期,师英行的情形反倒是不太一样。
他忽然这样想。
他的家人几乎都是beta,只见过一次暴烈的易感期意外,戈桓寒狠狠咬了他一口,把他标记得鲜血淋淋。
仿佛被烈犬发疯啃咬。
师英行恰好相反。
男人正不紧不慢地解开皮带,捆住他的双手。
即便是在做这种半强迫性质的事,师英行也表现得像平日里那般游刃有余,在床上对付一个军校学生的反抗,将自己甚至脸上神色都是淡淡的,垂着眼帘,只有一双眼深邃浓黑泛滥着赤裸欲望。
后颈的皮肤被咬破,注入信息素。
谈郁疼得浑身都绷紧了,禁不住倒吸了口气,犬牙刺破皮肤没入到不存在的腺体的位置。
身体本能地挣扎却被牢牢锁在师英行的身下,动弹不得,就像是被咬住喉咙的猎物。
他在剧痛里清晰地对比出两个标记过他的aha的区别。
师英行是个成熟强悍的aha,明白怎么彻底地在标记行为里压制他的反抗,仿佛是在脑中早就排演了许多次而不是冲动和一时兴起。
师英行卸下力道的刹那,谈郁就喘气着发出怨怼的声线“疼。”
他掐着沙发靠垫上的十指已经用力到关节发白。
谈郁抬起头时,师英行拈起了被搁置在一旁的薄荷烟,吞吐的烟雾继续扩散着。他之前几乎未在师英行身周嗅见过多少烟味,大概对方是没有烟瘾的,易感期的aha需要发泄,除了亲密接触之外,酗烟酒也是常事。
视线随着男人再次倾身靠近而被雾气氤氲,谈郁忍不住躲了一下,又被摁住了。
“过来。”
师英行的声音混杂了沙哑的杂质,抬手撩了下谈郁汗湿的额发,又低下头吻他。
血的味道。
谈郁在彼此接触的位置尝到了同样的气味。
与此同时,系统正在耳边聒噪叫嚷。
这样下去感情线就变成三个人的故事了
也许原著就是三人故事呢
搞不好不止三人。
系统一时失语。
“可以了吧”
谈郁抹了抹被咬得发疼的嘴唇,翻身从沙发上跳下,扶着桌角喘了会儿气,眉尖颦起,因为被咬疼了而觉得烦躁。
师英行看着他,说“不行。”
“你都标记我了。”
谈郁低头看了眼闪烁的光屏,有不少未接通讯,他随便点开来看了眼,与楚华约好的时间快到了,但打过来通讯的不是他,而是谈琛泽。
十二个未接通讯,全是谈琛泽。
信息却是只有一条。
看到回我。
太反常了。
谈郁几乎一下子觉得是家里遭遇了什么急事。
他正要说自己现在就回去,忽然冒出来下一条新消息。
我在师家门口等你
他撩了撩眼皮,看向师英行。
后颈被咬过的地方正被抚摸着,不轻不重,指腹的薄茧的摩挲令他产生些不适感,他只得略微拉开些距离,说“我想回家了,师先生。”
师英行的控制欲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那些话在他口中半点也不觉得突兀,似乎本就如此,谈郁出门要与他报备,见军政方的人得让他同意,不能在夜里外出,住的地方安排他派的值守,现在,得把后颈露出来给他享用。
接下来是什么呢。
额发被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聊起,眉心被亲了一下。
没有多少意味,只是表达亲近的意思。
“去吧。”他说。
然而,男人的眼神、姿态,那种对伴侣的占有欲浓烈得仿佛在表达另一种意味。
仿佛忍耐试图强迫他留下。
谈郁收敛了视线,低眉顺目地点头,原本已经踏出去半步,想了下又回头对他说“我弟弟有事,他在外面等我。”
在生理课上他学过关于易感期的知识,这种时候,师英行对其他aha有敌意,潜意识里对他的占有欲愈发强烈甚至可能盖过理智。
beta是永恒冷静睿智,不受信息素水平影响的。
但是,谈郁对师英行某种程度上感同身受,对方肯定也不愿意被信息素摆布、标记他就像他被系统操纵做些违背本意的事,这是一样的。
师英行闻言,看了他几秒,眼底掺着复杂的情绪“我以为你会迅速离开这里。”
谈郁“我不讨厌你。”
师家是保皇派,不是他能赞同的立场,但师英行本人没有任何负面传闻,为人正直,无论对谈家人或者其他,都挑不出一点错,他的确不讨厌这个人。
谈郁不等师英行回应,就摆摆手“赶时间,我先走了。”
背后的视线一直缠绕纠缠着,一直到彻底消失。
你是不是考虑过策反他
放弃了,很难。
为什么
系统的古怪问题,他甚至能写一篇小论文。
师英行没有恶习,固执和控制欲无伤大雅,对谁都说得上友善。师英行也与皇帝太子交好,忠于他们,不认为这样有任何问题,因为贵族世代都是如此。
谈郁见过类似的人,文质彬彬的帝国贵族,谈起五十年前的血腥变革分外客观中立,对谈长卿的死表示遗憾甚至同情。
然而,他们是既得利益者,世代不变的金字塔顶尖阶层。
策反师英行,大概比登天还难。你不介意我提前掉脑袋的话我可以再试试。
他对系统说。
别,你还是好好当卧底吧。
谈郁远远地眺望师家府邸门前,那个伫立的金发少年,夜里起风了,那头桀骜的金发在风里泛滥金属的冷硬色泽,耳廓和嘴唇上的钻石钉子闪烁尖锐光芒。
谈琛泽面无神情,在路灯下不知道注视尘埃里的哪一处,穿了件红色的帽衫,看着轻薄到不像这个季节的着装,仿佛是临时匆忙从家里走来,来不及换上衣服。
难道真的出了剧情之外的事
他心里一紧,一边快步上前,问“怎么了”
离着步的距离,谈琛泽闻声抬头,在看向谈郁时骤然眼神一凝,忽然上前几步一把拽住了他。
“你身上是信息素的味道”谈琛泽冷冷地盯着他颈后那块咬痕,气极反笑,“师英行标记你了明知道你是beta”
“标记了,”谈郁任他抓着手,又问,“出什么事了”
谈琛泽却不语。
只是定定地凝视他许久。
夜里的风拂过卷起残留的、强烈的s级aha信息素的气味,谈琛泽的仿佛被锥子一下一下地击打着中枢神经,从头到脚都极其不适这是生理反应,aha对其他aha信息素的本能排斥。
而他的精神和心理也在为此不快。
谈郁被标记了。
刚刚从aha的床上下来吗
如果是今天之前,也许他不会这么反应激烈。
现在再仔细看着眼前人。
一个美貌少年黑发蓝眸的beta,嘴唇仿佛饱满的淡色果实,乍一看除了惊艳之外,更多的是苍白而冷酷只消接触就能察觉谈郁不近人情,而私底下的个性与他予人的第一印象几乎没有差别,好像那些情绪和热情都用在学业和事业里了。
谈郁不是他的双生兄长。
他起了疑心之后就去做了血缘鉴定。
鉴定报告一出来,他忍不住上门找谈郁见面。
如此也可以解释为何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无法从谈郁身上感知到任何血缘的痕迹。
见面做什么呢
厉声问谈郁,为何明知身份却隐瞒真相
有了这个前提,这个与他无任何血缘关系的少年的眉目神态,落入他眼中,也慢慢变味了。
谈郁正与他说话。
嘴巴微微张开,颜色浅淡,隐约能瞧见雪白的贝齿和粉红的舌尖。
眼睛是微微上挑的,双眼皮的褶皱长而深,虹膜是湛蓝的海色,平日里只稍稍点缀细微的情绪和纹路,总是波澜不惊、仿佛缺乏情绪波动,睫毛细长浓密,低头的时候几乎能挡住目光。
收拢光屏,指尖划过荧幕,正如第一次见面时注意到的部位,这双手纤细修长仿佛该是工艺品展出的成品
“你在发什么呆”
谈郁就连不耐烦也不让人厌烦。
他究竟为什么对谈郁被标记这件事反应这么激烈呢。
谈琛泽若有所思地,继续盯着他看,嘴上回答“没事,我就是想过来找你。”
“我以为出了事,你不冷”
谈郁经常是旁人注视的焦点,被这么看了许久,心里也没多反应,关注的点在于谈琛泽穿得实在很少。
虽然谈琛泽也许已经知道真相了。
在他眼前,金发少年仿佛是被点睛的龙,忽然因为这句话活了起来,嘴角勾起平日里懒洋洋的笑。
谈琛泽深深地看着他,说“回家吧。”
自然而然地,牵起了谈郁的手。
谈郁的手指纤细柔软,他舔了下犬牙,又说“哥,我好冷,我为了见你外套都没穿。”
谈郁不疑有他“我把外套给你。”
他委屈巴巴“你衣服上有别的aha味道,哥,你把衣服换掉吧。”
“信息素的气味来自标记,就算换了衣服也会存在两三天。”
说完,谈郁稍微用了点力气,想将手从谈琛泽掌中抽出来,没成功。
谈琛泽固执地与他十指紧扣,笑嘻嘻凑近了,说“那怎么办我标记哥哥一次,覆盖气味就好啦。”
在他眼中,谈郁看见了古怪的偏执感。
谈琛泽已经知道了。
报复
情有可原。
他根本不是谈琛泽的哥哥。
“你非要这样,随便你。”
谈郁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