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无法,只好让两位嫂嫂多劝劝四老夫人,大舅母其实也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但是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说多了还以为她容不下外甥女,小舅母本是续弦,一向本分,故而这俩还反过来劝程氏:“就让妙妙留在这里上女学岂不是很好?和霜儿一伴。”
程氏一犹豫,妙娘却道:“娘,反正我是不想和爹娘分开的,连唐先生都说言传身教比什么都重要,即便外祖家再好,哪有自己家自在。况且大弟和二弟都在外祖母家中,本来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女儿何必还这般呢。”
她意志坚定,程氏也不免屈服于女儿,到底她也想多和女儿相处。
人只要自己立住了,谁都勉强不了你什么,这个道理明白了,自己也就不会受到任何人挟制了。
四老夫人埋怨着,程氏也只好打哈哈。
雅表姐和谢霜却羡慕妙娘的很,雅表姐如今难得出门子,谢霜更是道:“我听说岭南荔枝多,你日后就能日啖荔枝三百颗了,真真儿的羡慕你。”
只有谢霜最理解妙娘的心声,她们同是曾经寄人篱下过的,就是程家再好,那也不如自己家好,这大概就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了。
到了五月,端午还未过完,一家子人便准备去广州赴任,安廷和安玉在程家读书读惯了的,还是依旧留在外祖家,程氏知道母亲还在气头上,倒不好说什么,只拜托嫂子们替她缓颊了。
“姑太太放心,老夫人也是为了妙妙好,安廷安玉都是乖孩子,哪里需要我管什么。”大舅母笑道。
安玉还好,有些调皮,安廷却像他爹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他们和程家四房关系越紧密,才更亲近,况且这俩孩子一个八岁,一个也六岁了,都长的结实的很,也不是特别小的孩子,大夫人当然愿意。
程氏也不便说太多,否则娘家人还以为自己不放心。
从江宁去广州,走的是水路,顾清沅租了一辆大船,他们这些年也存下不少家什,有些能处理的都处理了,不能处理掉的便都带着。
妙娘虽然才九岁,但她悟性高,跟着唐先生学了两年,能写会算还识字,又有程氏这个亲娘在旁教导,很能帮程氏管些小事,于程氏而言女儿在身畔固然好,可想起她娘,也只好苦笑,“你外祖母怕是怨上我了。”
“娘,那高枝女儿不愿意拣,是自己的怎么着也是自个儿的,不是自己的,就是强迫着得了好处,又有什么用。”四老夫人也不过是想让她做攀上二房高枝的人儿罢了,程家二房那是什么门第,阁辅人家,仕宦名门,人家连公主都不稀罕娶,难道要凭着些不入流的手段嫁过去?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不提,还要受四老夫人的挟制之恩。
如今这样挺好,四房仕途上无人,找几个科举出仕的女婿,相辅相成也是再好不过了。
就妙娘知道的,他爹每年孝敬岳家可不少钱,否则程家四房如今儿孙众多,又无正经出仕的,纵然是程家人,但四五代都没有正经做官儿的,怎么可能过的这般滋润。
想必谢家姨夫也是如此,故而四老夫人想更上一层楼,永久的保四房富贵,程晷对四房深恨,他们巴结上去适得其反,还不如送外孙女去,不管怎么说程氏和四房关系可是紧密的多。
她这样却从未考虑过妙娘的处境,谁不想过好日子,谁不想做尊贵的女人,可那也得自己有那个命才是。
见女儿这般随遇而安,宠辱不惊,刚从舱外进来的顾清沅不免露出欣赏之意,“对,女儿家就是要如此,多少人自不量力,最后没个好下场,反而怨天尤人。”
“爹,女儿去看看弟弟们。”双胞胎兄弟安文安武正是小婴儿,不怎么哭闹乖觉的很,妙娘知道爹有话和娘说,便寻了这个借口。顾清沅还真的有事和妻子说,他坐下来便道:“三弟的长女定了,定的是聂家的幼子,虽然是庶出,但是咱们送去的添妆也得厚点。”
“妾身晓得了。”程氏知道小叔子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他对自己都狠,当年妯娌范氏生的痴肥,在京中很难嫁出去,他却笑眯眯的娶了范氏,随后靠着范家混出名堂来了,但妾侍可没少纳,家中丫头得手的不在十个,正式生孩子的妾就有七八个,当然,范氏依旧是家中主母,权威不容侵犯。
她又问:“聂平章子女众多,三娘能嫁到聂家也是好福气。”
“聂家十几个女儿,八个儿子,哪里有那么好处,况且这三姑爷是庶出,这嫡庶之间关系可大了。”顾清沅知道弟弟也不是完全没分寸的人,但聂家还真的不是什么好归宿,聂家素来有聂半朝之称,但人员也相对复杂。
程氏却“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大家族都是如此,三叔夫妻能攀上这样的亲事想必很不容易,咱们又何苦说多了,只管送礼就是了。”
“也是。”顾清沅已经打定主意,他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必定要嫁给家庭简单点儿的。
夫妻二人重新拟了一回单子,又加了一层添妆礼,到底三姑娘是小叔顾清茂的嫡长女,程氏也说给妙娘听了,在妙娘有限的记忆中,她也不大认识三房的姑娘,只知道三叔家人丁兴旺,嫡女俩个庶女俩个,嫡子俩个,庶子四个。
家务事处理完了,顾清沅不免拿出一本《岭南地方志》在读,他又把女儿喊在身边介绍道:“这广州府是两广的首富,也是极热闹之处,世人大多以为南边瘴气大荒蛮,殊不知广州随着开阜,海上贸易繁荣的很,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且这年终年暖和,冬日要比江宁好过的多。”
妙娘认真听着,时不时还让顾清沅教导她四书五经,顾清沅本就是二甲进士出身,这些都是信手拈来,二房什么都不多,书籍最多,这是顾清沅走到哪里就要带到哪里的。
……
当然,生气的人大概也只有四老夫人了,她还在同大儿媳抱怨:“你说说我这不是为了妙娘好吗?到了最后我倒是成了分开她们母女的歹人了。”
大夫人只好劝道:“妙娘的身世您也知道,这孩子从小被顾家老夫人磋磨早就怕了,跟着自己亲爹娘才享了两年的福,当年希望和自己爹娘一处了,况且只是个丫头,学不学的也无所谓。”
“唉,真是不识好歹。”四老夫人带着浓浓的失望。
大夫人不禁道:“娘,媳妇曾听宗房大太太费氏说了,晷儿已经定亲了,您这又是何苦呢!”
四老夫人闻言不屑道:“呵,你们不知道,你们不知道啊,方氏那个女人分明知道你弟妹只是来走亲戚,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惜嫁祸给自己的亲丈夫,只是想让你二弟身上有污点,好让大家都同情晷儿这个没娘的孩子。当年她明明宫寒不能生子,我知道后让你二弟纳妾,她不肯也就罢了,也不肯抱养,吃了虎狼之药才生出晷儿来,晷儿外边看着壮实些罢了,我本打算让你二叔的小儿子去的,谁知道二房自作主张,选了个银样镴枪头。这事儿方氏一死无人知道,怕是晷哥儿自己都不知道,也是活该。”
大夫人闻言大骇。
也难怪婆母想让妙娘嫁给程晷的,妙娘之母,也就是她小姑子生了四子一女,难得是好生养,妙娘被顾老婆子那般磋磨,身体依旧不错,平素连伤风都能几日就自愈,大概也只有这样的姑娘嫁进二房才能保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