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是他走之前留下来的。”柳淑荣道。
原主脑海里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柳素素只知道,在她懂事之前,父亲就去世了,柳淑荣说他也是军人,因为打仗牺牲了,连尸体都没见到,从此了无音讯。
“娘一直留到现在,就是想给你做嫁妆的。”
这是柳淑荣精心准备的嫁妆,原本在之前就该拿出来的,但她一眼就看出来庄白羽那人不靠谱,所以就先收着了,现在看来果然没错,不然这都会被他给顺走了。
一想到庄白羽,柳淑荣就一肚子气,不过好在以前再不好,现在都好了,闺女能想明白,从此和那渣男再不见面,她也心安了。
柳淑荣把柳素素拉到镜子前,笑道:“这东西肯定不能正大光明的戴出去,太扎眼,娘今天晚上就给你梳梳头,好好看看我的好闺女。”
现在的镜子都是稀罕物,家里也只有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柳素素坐在凳子上,这也是第一次看清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长相。
令她惊讶的是,原主的长相和自己并无不同,除了神色比较憔悴,因为营养不良脸色有点蜡黄以外,就连靠近下巴处的小痣都一模一样。
长发被挽起,带着凉意的发簪插入发丝,不一会儿,一个漂亮的发髻就挽好了。
柳淑荣笑道:“看来娘记性还是不错,这么久了还记得一点儿。”
柳素素很瘦,巴掌大的小脸虽然有些憔悴,但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即便是在微弱的煤油灯下,都仿佛能映衬着光一样。
柳淑荣看着又开心又难过,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闺女是这十里八乡最标志的姑娘,她拉扯着她长大,也就这么一个孩子,之前和庄白羽结婚还不觉得有什么,住在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现在,一转眼就要去军区了,一想到这,柳淑荣又忍不住红了眼睛。
柳素素连忙拉着她的手,哄道:“娘,您别伤心,等我到了那就给您写信,以后有机会了,您还能来看我,或者过年的时候我带着孩子回来,咱们还是能时常见面的。”
柳淑荣点头:“没错,娘不伤心,等你生了孩子坐月子,娘还要去照顾你的呢。”
柳素素:“……”
这会不会想的太远了?
柳素素还没想过要孩子的事,原因很简单,第一是她和韩烈没感情,现在的人可能不在乎这些,只要搭伙过日子就行了,但柳素素毕竟是未来人,于她而言,生儿育女的前提必须是有足够的感情。
第二,就是这几个孩子了,她既然成了娘,不管是亲娘还是继母,那都是她的责任。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把四个孩子抚养长大,不说日后成龙成凤吧,至少也得是个堂堂正正的好人,绝对不能让他们像原文里那样。
不过这些话不能直说,不然只会惹得柳淑荣担心,柳素素干脆说起了别的,扯开了话题。
虽说酒席是第二天中午,但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要忙活开了,做饭的厨子、帮工的大婶,还有自己家里的人,忙来忙去的热闹的不行。
现在村里人办酒席都不会太过张扬,毕竟谁家里都不富裕,粮食也少钱也少,能摆个一两桌就算是挺不错了。
但因为庄白羽的事,村子里的人全都在议论柳素素命苦,没本事,生了两个孩子都被男人给抛弃了。
所以不管是柳淑荣还是于大柱,那都是铁了心的要风光办一场,给自家闺女撑场子,不仅请了厨子,还叫了两个邻居来帮忙,就连酒席,那都是足足摆了五桌!
村里人得知这一点,差点没惊掉下巴,坐在院子里就开始讨论:“柳素素别的不怎么样,但还真有个好娘好后
“娘和后爹好有什么用?这女人一辈子又不能只靠着娘家,过得好不好,都是要看嫁的男人怎么样。”
“但不是说素素这是找了个军人,还是个副团长吗,应该不会差的。”
“那谁知道啊,一个副团长为什么要来咱们这村里找对象,肯定是条件差啊,要不就是年纪大了要不就是丑的不行。”
人群中,于二婶捏着嗓子刺了一句。
虽然于老二警告了她不能和柳素素对着干,但她背地里说点闲话总没事吧,而且她也不是瞎扯,韩烈和柳素素的婚事太急,加上他这两次过来都是大中午的,压根没谁见过他,但一想一个副团长能看得上柳素素这个村妇,条件还能好到哪里去?
于二婶这么一说,大伙立马回过了味,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个理。
心里不由感叹,于家这酒席摆的再热闹又有什么用,不还是上不了台面的婚事吗?
正感叹着呢,院子外传来徐媒婆的声音:“哎呀,新郎官来啦!”平常这可是办喜宴最热闹的关头,但今天徐媒婆一喊完,就发现压根没人搭理她,大家都兴趣缺缺的。
“这是怎么了?”徐媒婆问道。
“徐婆子你可就别问了我们都知道了,那位韩同志根本就不咋地。”
徐媒婆傻了眼:“谁说不咋地了,我做了这么多次媒,还没见过谁条件比韩同志要好呢!”
话音刚落,韩烈就走了进来,他还是一身简单的军装,就连帽子都没拿下,但就是这无比简单的打扮,却把所有人都看呆了。
乖乖啊,这是谁说韩同志不是丑得要死就是一把年纪了?这明明俊的很,尤其是这通身的气度,站在那里啥都不说看着就不是一般人,这模样,别说村里了,就连县城都找不出这么好的后生了!
村民们惊呆了,而躲在人群里的于二婶则是快气死了。
难怪那柳素素敢这么对他们呢,原来还真攀了一门好亲事。
简直是可恨,凭什么好处都被柳素素一人给得了!
韩烈不知道在场人的心理活动,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迈着长腿,往屋里走去。
他一走,众人立马不淡定了,全都跑过去给柳淑荣和于大柱贺喜,说他们真是有福气,找了个这么好的女婿。
柳淑荣和于大柱自然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但“好女婿”韩烈,此时刚一推开门,就被晃了眼。
柳素素穿着柳淑荣做的新嫁衣,梳着两条黑亮的辫子站在那里,想着今天结婚呢,难得对着韩烈一笑,结果笑完就发现他呆愣住了:“这是怎么了?”
韩烈是一名典型的军人,正直、负责,同时也有些粗枝大叶,从前的日子里,他除了训练就是两个孩子,从来还没看女同志看呆过。
这次肯定不能实话实说,就摇了摇头:“没事。”
柳素素也没多想,问他:“念苏和招娣呢?没来?”
“没有。”韩烈说着,心里松了口气,看来柳素素同志还是严肃一点比较好。
也成,反正那辆孩子太内向,带到这种环境里,容易被人围观,到时候反倒不好了。
柳素素点点头,又道:“你待会儿少喝点酒啊,明天一早还要赶路的。”
“放心。”韩烈不爱喝酒,但他酒量很好,还从来没喝醉过。
不过这次他显然是踢到铁板了,一上饭桌就被灌了酒,不仅仅是于大柱,还有于建民兄弟两,那都是对柳素素十分关爱的。
现在自家妹子要出嫁还要随军了,他们又是担心又是开心的,就怕韩烈
柳淑荣差点没气死:“你说你们,下手没个轻重,怎么能直接就把小韩灌醉了呢。”
韩烈摆摆手:“娘,我没醉,能走回去。”
于大柱也有点愧疚,忙道:“那可不行,叔送你,反正也不远,走吧走吧。”
人都走了,柳淑荣就开始收拾东西,柳素素想来帮忙,被她赶走了:“你快洗洗了去睡觉,明天一早就要赶车的。你嫂子和几个婶子都能帮我呢。”
柳素素见确实忙得过来,便也没勉强了,回屋去睡觉。
第二天天还没亮,外面就传来了动静,柳素素仿佛听见了韩烈的声音,连忙换好衣服走出去,果然是韩烈叫了一辆牛车过来了。
于家人都起来了,这会儿帮着把东西搬上牛车,柳素素把庄前两个小的捞起来,用冷水起了一把脸,小家伙们立马清醒了。
“娘?”
“咱们今天要去坐火车了,待会儿去车上睡。”柳素素昨天就和他们说过的,是以两个孩子一听,就拿着自己的小包袱,爬上了牛车。
东西很快放好,柳淑荣知道这么早,他们肯定没胃口吃早餐,便煮了十个鸡蛋,递给柳素素:“在路上吃,还有饼干麻花什么的,娘都给最上面了,千万别饿着。”
柳素素知道现在不是讲客气的时候,点了点头,突然上前一步,抱了抱柳淑荣和于大柱,“娘、叔,那我和孩子们就先走了,等我到了给你们写信。”
“还有哥哥嫂子,你们在家也都要保重身体。”
柳淑荣强忍着泪水:“好,好,你和孩子们好好过日子,小韩,往后就请你多担待了。”
韩烈点点头,“您放心。”
柳淑荣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便催着他们走,赶牛车的大叔挥了挥辫子,老黄牛便“哒哒”的走了起来,脚步声在寂静的清晨无比明显,慢慢的,越走越远。
——
等到再也看不到柳淑荣等人后,柳素素才转过了身,微微叹了口气。
韩烈知道她难过,便道:“以后有机会,你随时可以带着孩子们回来。”
庄前两个毕竟还小,已经靠着包袱睡着了,柳素素怕他们着凉,给他们盖了件衣裳。闻言点了点头:“对了,念苏和招娣的情况,你给我讲讲吧。”
韩烈顿了顿,才道:“他们是我两个战友的孩子。”
部队对于烈士的亲属都会有补贴,由尚且在世的家人进行抚养,但并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得到很好的抚养,有些家属,拿了钱就跑了,还有些的不肯承担责任,说什么都不愿意养孩子。
念苏的母亲在他父亲还在世时,就有了相好的,人一死,就立马改了嫁,念苏又没有爷爷奶奶,父亲那边的兄弟部队调查过,发现人品都不过关,就把念苏又带回了部队。
而招娣,则是母亲难产死了,父亲一牺牲,她爷奶嘴上说的好好的,但却是个极度重男轻女的人渣,把抚恤金领到手,就准备直接把招娣给卖到山沟里去做童养媳,剩下的钱给小儿子娶城里媳妇。
当时要不是韩烈正好过去探望,招娣早就被糟蹋了。
“你应该也能看出来,招娣……特别反感我。”韩烈道。
柳素素点点头。
并不是反感韩烈,而是生活在一起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招娣从小到大就是当牛做马,被打被骂,就连母亲也是因为想生个儿子才难产死的,后来又出了被卖的事,导致她对异性无比的排斥,哪怕是韩烈救了她,且名义上还是她的父亲,也不例外。
在这种情况下,他一个人,根本带不好两个孩子,只会令他们更加的沉默内向。
“我母亲早逝,父亲另娶,二姨倒是愿意给我带孩子,但她自己都身体不好,还有一大家子人,我不能再麻烦她了。”
韩烈说完,柳素素沉默了一瞬。
看得出来,他虽然知道招娣性子偏激的原因,却不明白念苏身上发生的事。
幸好之前同事说的时候,柳素素留了个心眼,记了下来。
念苏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母亲有心上人,就姓苏,后来虽然和念苏的父亲结婚了,但还是对那个男人念念不忘,觉得就是因为念苏父亲,自己才失去了追求爱人的权利。
虽然这一点上,她和原主挺相似,但她做的事更加过分。原主对两个孩子挺多是爱答不理,但她不同,她对念苏就是非打即骂,整天羞辱他,责怪他,把对丈夫的恨全部转化到了孩子身上,就连念苏脸上的疤,都是被她用开水烫出来的。
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大人都受不了,更别说一个五岁孩子了,所以念苏患上抑郁症,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柳素素想到这些事,就气的磨牙,抬头道:“韩烈,我想带念苏去医院。”
“你是说他脸上的疤?”韩烈反应过来。
柳素素点头。
“我带他去过了,是省城的医院,医生给开了药,但是没用。”韩烈道,“去县城再看看也行。”
柳素素心想,那应该不是没用,而是被念苏自己抹掉了。
在军区,孩子多,各种各样的人都有,童言童语最天真往往也最伤人,念苏不受欢迎,那些孩子肯定对他指指点点,这种情况下,他自己偷偷抹掉太正常了。
想到这,柳素素忍瞪了眼前的男人一眼,虽然知道他整天要训练,根本顾不上两个孩子,但就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突然被瞪的韩烈:“?”
这是怎么了,他没说不愿意去啊?
说话间,韩烈二姨家已经到了,这边村子比柳素素家离县城要近一些,所以干脆从他们这出发,还有时间收拾东西。
韩二姨把东西摆上来,拉着柳素素说了许久的话,等到韩烈把两个孩子带出来后,柳素素让两个孩子坐在牛车上,看着四个迷迷糊糊的孩子,还有身边的韩烈,柳素素深吸一口气。
他们一家六口,此时算是真正的踏上了随军之路。
——
坐在牛车上的柳素素没发现,就在不远处,一道身影正鬼鬼祟祟的盯着他们。
还没看多久,突然有道声音传来:“黎玉桂,你不赶紧过来剁猪菜,躲在那里偷摸着干什么呢!”
没错,此时站在这里偷看的人,正是那个慌慌张张和韩烈退了婚的女同志——黎玉桂。
黎玉桂知道她妈本来就不喜欢她,尤其在她擅自退了和韩烈的婚事后,就更加对她有怨气了,搞得她在一天比一天难待。
但黎玉桂可不后悔,因为只有她知道,嫁给韩烈就是死路一条,只有退了婚,她才能有光明的未来!
想到上辈子发生的事,黎玉桂满意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