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八。
赖家新宅。
餐厅内的惜春显得有些拘束,坐立不安道:“怎……怎么能让赖大哥下面给我吃!”
赖尚荣一摆手和煦道:“今儿不是惜春的生辰嘛!大不了等过两年赖大哥生辰,你也下面给我吃呗!”
“嗯!~何必过两年,惜春明儿便去学。”惜春点头答应一声,眼中闪着晶莹,看着桌上满满一大碗面条。
抬起头询问道:“赖大哥忙到现在,还没吃吧?”
“嗯!”赖尚荣点头道:“前头我占着厨房,将他们都打发了,也就没来得及准备。”
赖家的厨房,怎么可能下个面条就转不开手脚,赖尚荣是故意为之。
“这……这怎么能行?惜春不饿,赖……赖大哥若不嫌弃,这面条还是赖大哥先吃吧!”
“那怎么能行!今儿是你的生辰,面条也是替你准备的,你若不吃,岂非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顿了顿又道:“这样,不如我也拿双快子,咱们分食了吧!”
“嗳!”惜春粉面生春,低下头蚊呐似的答应一声。
原以为赖尚荣是分而食之,不成想,他只拿过一双快子,反倒将椅子挪到自己身旁。
凑到碗前,催促道:“快!再不吃面就坨了。”
这么个分食的方式,让惜春始料不及,正犹豫间,只听赖尚荣道:“等吃完了面,我带你去看看园子里那间玻璃房,那是赖大哥替你准备的生辰贺礼!”
这是前几天赖尚荣安排,工部营缮司匠人进园子赶工的,因为女卷都要避讳赶工的匠人,故而当时惜春和秦可卿,都移至了后院。
建好以后又用大黑布蒙了起来,惜春也没见过真容。
听闻赖尚荣提起玻璃房,惜春含羞带怯的将螓首凑到碗边,挑起几根面条,缓缓送入口中。
赖尚荣将快子换到左手,随即将脸怼到惜春脸旁,稍显笨拙的挑起面条往嘴里送。
这顿早饭愣是吃了小半个时辰,待到赖尚荣捧起海碗,还不避讳的将碗中的汤汁倒入口中,一饮而尽。
“啧啧!”轻轻咂了两嘴,惜春已是面如酱紫。
对于自己的油腻,赖尚荣丝毫不觉得羞耻,反倒拍着肚子,面露得色道:“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这汤汁倒似比往日还要可口了许多,看来我这厨艺渐长。”
惜春闻言脑中一片混沌,浑浑噩噩的跟着赖尚荣来到会芳园,那片包裹在大黑幕之前。
赖尚荣从身后抓住她的双手,揪住黑幕垂下的一脚,用力向下拉扯。
随着黑幕滑落,眼前展现出一座晶莹透亮、熠熠生辉的玻璃房。
透过玻璃,看着洁白的大理石地面,及足有两间屋子大小的阳光房,惜春只觉目驰神炫。
喃喃道:“怎……怎么造的这般大!”
“嘿嘿!造的小了若是我想观摩惜春作画,岂不是碍手碍脚?”
拉开玻璃门,拉着惜春进入阳光房内,一股热气铺面而来。
毕竟是酷暑六月,虽然以黑幕遮掩,但玻璃房本就聚热。
不过,惜春对于扑面而来的热浪,浑然不觉,痴痴的走进房内。
“赖……赖大哥!怎么有两层玻璃?”
双层玻璃当然是为了聚热,赖尚荣稍稍做了一番解释,笑道:“若非担心夹层太多,影响了视线,还准备再加两层呢!”
只是为了增加一些保暖的效果,就大张旗鼓的加了一层玻璃,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其实他将这座阳光房建的这么大,也不是单纯为了惜春,地笼虽然暖和,但毕竟容易干燥。
大人未必会觉得什么,孩子却未必吃得消,天气好的时候,带着到阳光房内晒晒太阳,于孩子的骨骼发育也有利。
“赖大哥这般……叫惜春怎么受得起?”
“嗯?”赖尚荣羊怒道:“我不是说过吗?咱们都是一家人,为你们考虑乃是天经地义,往后可不准再说这些了!”
这番话看似埋怨,实则暗含关切之情。
惜春感动道:“赖大哥说的是,咱们是一家人。”
忽然想起什么,接着道:“邢姐姐临盆在即,惜春虽然手拙,但也做了两身小孩子的衣物,赖大哥就帮我带去给邢姐姐吧!”
古代男耕女织是深入人心的,针黹女工是必备技能,差别仅仅在于手艺高低。
以惜春的性格未必会考虑这些,但一来爱屋及乌,邢岫烟的孩子也是赖尚荣的孩子,她怎么也的表示表示。
二来,当初宁府抄家,她从玉钏口中得知,送来的衣物大多是邢岫烟经手备下的,故而也存了一份感激之情。
看着香汗淋漓,已经浸润衣衫的惜春,赖尚荣忙道:“我这就送过去,这里太热别中暑了,咱们走吧!”
惜春毕竟年纪还小,他赖尚荣还是有底线的,总得过两年再说。
所以为了避免犯错,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带着惜春出了阳光房,来到登仙阁,取了两身小孩的衣物,赖尚荣便赶去了老宅。
将孩子衣物交给邢岫烟,陪着她在后园散了会步,吃了午饭在房内说了一会体己的话儿。
待到申时,邢岫烟轻轻推了推,仰靠在榻上,搂着自己的赖尚荣,催促道:“大爷!您还是早些回去吧!过会子姑母怕是又要来了。”
“怎么?她还是经常过来?”赖尚荣对于邢夫人的锲而不舍也有些疑惑。
“是啊!还是每日到了晚间散衙的时辰,就会过来,每每都要旁敲侧击,打听大爷何时回来。”
姑侄二人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可言,邢夫人突然造访,嘘寒问暖本就显得十分突兀。
邢岫烟怎么可能察觉不出其中的蹊跷?
只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邢夫人的真实意图,只当她探询赖尚荣是有事相求。
她知道自己临盆在即,怕赖尚荣因为自己左右为难。
故而,早早的让鸳鸯给赖尚荣传递了消息,让他尽量避开这个时间。
赖尚荣虽不在乎拒绝邢夫人,但邢岫烟临盆在即,也怕影响了她的心情。
所以这阵子,赖尚荣一直在跟邢夫人,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多半是借钱,去年贾琏就曾经提过一次,大老爷想要提前预支国营司的分红,被我拒绝了。”
赖尚荣抱怨了一句,接着道:“总躲着也不是办法,如今临盆在即,我还想多陪陪你呢!况且,等孩子出生,难道还能躲得过去?”
邢岫烟摸了摸赖尚荣的脸道:“就先委屈大爷一阵子,她既然没好意思去新宅,大约也抹不开面子,大爷只要不给她私下开口的机会,想必也就湖弄过去了。
待到孩子出生,我坐月子她应该也不好再每日过来了。”
邢岫烟说的倒是实情,古代不比现代,坐月子本就要多休息,又不能透风,时值酷暑,又不能冰块消暑,屋内的闷热气味,估计养尊处优的邢夫人也吃不消。
点头道:“好吧!只是月子难熬,让岫烟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