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府里,对于贾珍被抓漠不关心的,不止惜春一人,还有李纨。
她素来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对荣府的事都不上心,更不会去管宁府。
近来贾兰又从工厂被派去教书,让摸不着头绪的她十分心焦。
想要差素云去问,但王熙凤前次上门,话里话外隐隐透露些讯息,让她如坐针毡。
一连大半个月,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生怕被王熙凤抓住把柄。
因害怕连累儿子,甚至打定主意,要与赖尚荣彻底断了交往。
她并不知道,王熙凤也是赖尚荣夹带里的私货,只当这些日子过去,王熙凤没有后续动作,是自己以静制动的应对起了效果。
所谓所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被抓现行,总有方法抵赖。
可前日因贾珍被抓,昨日前头便传来消息,要各院紧锁门户,她才想起大观园后门的钥匙,还在赖尚荣手中。
这事若被人发现,她就是想抵赖,也不可能说得清楚。
有心暂时做缩头乌龟,可府里风声鹤唳,万一赖尚荣冒冒失失的进园,可就难以挽回了。
越想越是心急,按捺不住在屋内不停的来回踱步,将手中的帕子绞成了麻花,尚且浑然不觉。
“奶奶!奶奶!”
素云从屋外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叫什么叫?我还没聋!”
看到素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若非这小丫头自作主张,将钥匙给了赖尚荣,何至于担心成这样?
只怪自己奸情正炙冲昏了头脑,一时不查,竟忘记收回钥匙,待到回家才听闻竟被赖尚荣顺了去。
素云昨日已被喝斥了一顿,知道李纨担心什么,忙偷偷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奶奶,奴婢倒是想到个法子,可以绝了奶奶的后患,只是奴婢恐怕就不能伺候奶奶了。”
“什么法子?”
“奶奶可以谎称奴婢保管不利,将钥匙丢了,再以此为借口将奴婢打发出去,这样便是大爷那边钥匙被人发现,也只会当是他捡到的。况且,到时候门锁一换,还有谁关心那把钥匙?”
她见李纨已经萌生了退意,恐怕以后再难有机会,过那般充实的日子。
便想着干脆转投赖家,一来以后可以光明正大,总好过陪着李纨枯守,二来也可以帮李纨解了眼前的危机。
她虽话里并未透露出去的意向,但李纨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想到自己既然打算跟赖尚荣彻底了断,以后也不需要素云遮掩。
留她在身边反倒多一处疏漏,倒不如遂了她的心愿,一举两得。
一把拉着素云的手道:“好丫头,你这么一心为我,总不能让你白担了干系,少不得遂了你的心意。”
主仆两人心照不宣,又上演了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随即便联袂出了园子,往荣庆堂而去。
不想,刚过了内仪门,转进穿堂,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贾琏的陪同下,没入贾母院子的垂花门。
这……
李纨顿时犯了难,她并未与赖尚荣通气,若是当着他的面,谎称钥匙丢了,如此决绝恐怕会伤了他的心,更怕他露出马脚。
这也怪赖尚荣,素来表现的情深意切,让李纨误以为他是个痴情种子。
正打算择日再来,好巧不巧,偏王熙凤满面春风的带着平儿,也往这边走来。
“哟!我都是才知道,大嫂子在园子里,难不成是闻着味来的?”
她上回,见主仆二人身上,都有叮咬的痕迹,知道二人是一条船上的,所以说话也不避讳。
“你瞎说什么?什么闻着味?”
王熙凤嗤笑道:“赖兄弟前脚刚到,大嫂子后脚就来了,难道不是来找他的?”
说着咯咯一笑,接着道:“哦,对!找他问兰小子学业!”
王熙凤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意有所指,李纨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想到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忙颤颤巍巍道:“你……你瞎说什么?素云将后园门钥匙弄丢了,我是来禀告老太太和太太的!”
她此时已顾不得许多,只要抢先说出钥匙丢失,即便王熙凤拿钥匙说事,她也可以跟王熙凤扯皮。
王熙凤听说李纨是来报失,顿时有些慌神。
她刚刚从堂弟王信口中得知,贾珍的桉子乃是锦衣卫奉旨查办,并将查到的罪证转交三法司会审。
虽其中并未听到赖尚荣的干系,但自己刚告诉他不过半月,不可能全是巧合。
一想到,贼汉子竟能让皇帝老儿帮他泄私愤,忍不住惊喜交加。
惊喜的同时,不免一阵后怕。
她清楚的记得,若非赖尚荣警告,她也不会停了印子钱的生意。
那岂不是说赖尚荣早就将一切看在眼里,若非阴差阳错,自己没有继续报复,反委身于他,只怕被关押的名单里,就要多了她王熙凤的名字。
女人和男人不同,即便最后没有问罪,可一进大牢也就等于名节不保。
王熙凤看似目中无人,飞扬跋扈,实则最会审时度势。
这点,只看她对贾母和王夫人的态度,再对比对婆婆邢夫人的表现,便可见一斑。
这样的女人其实不难折服,只要在其最引以为傲之处,将其彻底打落尘埃,她便会比谁都服帖。
而她最引以为傲的,莫过于出身,身为王家女又是国公府的嫡孙媳妇,她向来自视甚高。
但同为国公府的贾珍,却被赖尚荣轻描澹写的送进了大牢。
当然,也要看最后的定罪,但从堂弟王信口中得知,想要免罪已是绝无可能,抄家流放可能都是轻的,这叫她如何敢不服帖。
李纨这般做派,明显是被她吓着了,从上回两人同时相邀,赖尚荣急吼吼的去赴李纨的约,恐怕自己在其心中,还不如这个寡嫂。
若是坏了他的好事,惹得他不快……
那可是狠起心来,连自己亲叔叔都下得了手的主。
她只当赖尚荣早已洞悉一切,而两家疏远的原因她也门清,因而以为他故意连赖升也一并报复了。
李纨主仆哪里知道,她心里已经是七上八下,只当她盘算着如何对付自己。
素云也顾不得许多,忙挺起蓓蕾道:“奶奶说的没错,奴婢就是来领罚的。”
主仆二人已是一荣俱荣,如今只有一口咬定,钥匙是自己丢的,方有希望蒙混过关。
王熙凤缓过神来,忙笑道:“嗨!瞧大嫂子说的,不过是丢把钥匙,值当什么罚不罚的。只是这两天为了东府的事,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大爽利,我看还是先放两天再说。”
李纨哪里肯信,只当她是缓兵之计,忙拉着素云就要往里走。
王熙凤知道她不信自己,忙一脸焦急道:“我的姑奶奶唉!东府这会子怕是都要抄家了,你还在这里添乱。你先跟平儿去我屋里,就算有人追责,你也只说告诉我了还不成吗?”
李纨看她不似做伪,又看向平儿。
平儿虽不知王熙凤打的什么盘算,但也知道她怕拔出萝卜带出泥,不可能故意陷害李纨。
忙挽着她的手道:“这事我可以作证,奶奶只管放心。”
王熙凤虽名声不好,但平儿却素来没有恶名,李纨见她保证,总算信了七八分,加上确实不敢见赖尚荣,便随着平儿暂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