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多宝和林老五左等右等,却迟迟等不来他姐王翠兰,心里不禁有些犯嘀咕。
林老五蹙着眉,看眼蹲在他家门口朝着村口不停张望的王多宝,有些不耐烦地抬脚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道:“人呢,你说的那什么记者呢?”
王多宝猝不及防被踹了一脚,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栽倒,要不是他反应还算及时,少不得要摔个狗吃屎。
他踉跄着站稳,心里却因为这一脚而憋了一肚子火,偏他现在面对的人是林老五,平日里他敢在村里的姑娘们面前耍横,可面对林老五这种村霸,就算借王多宝几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冲林老五发脾气。
“应该就快到了,别着急,咱在等等呢。”王多宝将满肚子怨气往心里咽,不但不敢在面上显露分毫,还得赔着笑脸,生怕林老五这个酒蒙子一个不顺心就对他动手。
林老五看着他这样儿,不由心中有些怀疑,他伸手在脑壳上抓了两把,边抠着指甲缝里的泥,边挑眉道:“你怕不是在诓老子吧?”
“真当老子好糊弄呢,从山脚到咱们秀水村,就算是用爬的,三个钟头也足够爬上来了,这都多久了,咱俩都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上午了,别说人了,连个鸡毛都没看到!”
林老五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是没道理的,看向王多宝的神色也愈发不善起来。
他上前两步,伸手直接抓住了王多宝胸前的布料,将人整个拎离了地面,眯了眯眼,神色不善道:“要是让老子发现你是在诓我,呵呵……”
剩下的话林老五没说,可仅凭最后那不怀好意的笑容便让王多宝心里清楚,若是这事真的黄了,等待他的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起码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
想到这些,王多宝脸色不禁有些发白,却还强作镇定,勉强笑着打哈哈道:“怎么会呢,我就算是诓谁也不敢诓骗五哥你啊!”
“可能是我姐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给耽误了,要不这样,我现在亲自走一趟,保准把记者给你带过来!”
王多宝就差没有拍着胸脯保证了,然而这并没什么卵用,等了足足一上午的时间门,林老五早已经到达了临界值,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林老五阴恻恻笑了下,一把拉住了脚底抹油想要跑路的王多宝,道:“急什么,不如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王多宝的心止不住的往下沉,在心里对林老五很是咒骂了一通,甚至就连他姐张翠兰也被他给一并骂了。
两人朝着村口走去,然而这才刚走了没多远儿呢,远远便见有相熟的村民一个个步履匆忙地从两人身边走过。
林老五给王多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随便拦个人,上去问问到底是咋个一回事,一个个都跑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赶着去给谁上坟呢!
王多宝心里又将林老五个王八犊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却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思,挑了个好欺负的,伸手将人一把拦下来。
“张老头儿,跑这么快,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啊?”王多宝吊儿郎当拦下了一个身材干瘦,有些佝偻,看上去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头。
那张老头远远就看见了这俩人,专门绕远了一些就是想躲开他们,没想到还是被王多宝给拦下来了,心里暗骂了声晦气。
“哦,我听隔壁吴婶说,村里好像来了几个城里人,这不是赶着看热闹去呢!”张老头颤颤巍巍开口道,全程低着头,甚至都不愿意多看这俩人一眼。
“城里人?”王多宝立刻来了精神,拉着那张老头道:“来了几个人啊,长啥样,这里面是不是有人自称是记者?”
张老头摇了摇头,摆出一副一问三不知的表情,无辜道:“不知道啊,我这不是也是听彩云说了,就寻思出来看看,还没亲眼见到呢!”
王多宝见他不像是说谎,松开抓着老头衣襟的手,对林老五使了个眼色,兴奋道:“准是那记者来了,五哥,咱们也跟上去看看?”
林老五喷了口气,根本不领情,一脚就又一次踢上了王多宝的屁股,没好气道:“那你还不快走,在这里磨蹭什么呢!”
屁股上又挨了一脚,王多宝气的差点没把牙给咬碎了,脸上的笑容甚至都快挂不住了,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不敢冲林老五发火,只在那张老头脑袋上重重扇了一巴掌,道:“还愣着干什么,带路啊!”
可怜那张老头儿,一大把年纪了,前不久又刚刚生了一场重病,身子本就虚得厉害,莫名其妙被王多宝扇了一巴掌,险些没站稳摔倒在地。
但他也知道,面对这么两个丧良心的东西,除了忍让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挨打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万一反抗了,这两个丧良心的玩意找他闺女寻仇可咋办。
张老头儿年轻的时候在山上打猎被狐狸抓伤了眼睛,家里条件不好,没看去治,久而久之那只受伤的眼睛便瞎了。
原本已经谈婚论嫁的亲事因为这场意外也黄了,在那之后张老头便一直没有娶亲。
估摸着是老天可怜他,一次上山打猎的时候,让他在溪边捡了竹筐子,那框子里装着个弃婴,张老头见无人来寻,便自己含辛茹苦的将那孩子养大了。
张老头还给这闺女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彩云。
他这辈子苦到不行,对待这么个捡来的闺女却极好,也是村里为数不多在明夏回到秀水村后,主动将闺女送去上学的人家。
张老头如今已经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自然不害怕林老五和王多宝这两个混不吝,左右不过一条烂命而已,有何畏惧。
可真正让他怕的是,万一真的惹恼了他们,这两个混球将对他的不满迁怒到他闺女身上,那才真是比要他命还要叫他难受!
因此,张老头即便再不情愿,也不敢有怨言,捏着鼻子将这俩人带到了村口。
才刚到村口,远远便见平日里鲜少有人会聚集的村口前此时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这些人他们并不陌生,都是一个村子乡里乡亲的,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不用细看,仅凭背影王多宝都能叫出大半人的名字。
王多宝人虽然混蛋到没了边儿,可他眼神却极为好使,都还没走近呢,远远便瞅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穿着灰蓝色的粗布衣衫,上衣后背和袖口用不同颜色布料打了补丁,看那模样打扮,那身形背影,不是他姐王翠兰又能是谁!
在看到王翠兰的瞬间门,王多宝那个火啊,简直蹭蹭往外冒,毫不犹豫便朝着她冲了过去。
“姐!我不是让你去山下把那记者带到林老五家吗,你知道我们在那等了你多久吗,就那么近的距离,足足等了你几个钟头都没见到人,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王多宝越说越气,全然没注意到王翠兰有些恍惚的神色,更没注意到王翠兰眼底的心虚与那抹藏得极深的坚定。
被从小疼爱的弟弟这么质问,王翠兰抿了抿嘴唇,嗫嚅道:“多宝啊,姐想了想,那亏良心的事情咱不能做……”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王多宝简直就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炸药桶,甚至不等她将话说完,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斥。
“你懂个屁!什么叫亏良心啊,要我说她明夏才是亏良心呢,那林川和林溪本来就是人家五哥亲生的娃,她一个外人凭啥说带走就带走啊!”
“得亏这是在咱们秀水村没人管,这要是搁城里,她这种行为叫啥你知道吗?叫拐卖儿童!让国家知道了,是要抓起来吃枪子儿的!”
王多宝唾沫横飞口若悬河,大道理简直一套一套的,的亏他身后没长尾巴,不然这时候指不定要翘天上去呢。
说完了还嫌不够似的,王多宝清了清嗓子,道:“我这行为咋能叫亏良心,我这是替天行道,借这个机会在全国人民面前揭露她明夏的真面目,帮五哥讨回公道,把娃给要回来!”
王翠兰看着眼前得意洋洋的弟弟,明明这是她亲手带大的弟弟,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到让她有些害怕。
“明老师是个好人啊,自从她来了以后,村的娃娃们都有学上了,她知道我们困难,连钱都不肯收,一直是自掏腰包带孩子们读书。”
“是啊是啊,一开始我还不乐意让孩子去读书,觉得读书没用,可我们家妮子才跟着明老师上了两年学,都已经会帮我和他爹算账了!”
“她平时话可少了,从不议论是非,但你要是家里出了什么难事,亲人会不会帮你不知道,可她十有**会帮忙哩。”
“当然是好人哩,你是不知道,当年老吴家闺女被她男人打的不想活了,药都买好了,谁劝都不管用,后来还是人家明老师及时赶到,只劝了一会儿,就让那老吴家闺女放弃了喝药的念头!”
“啥,你问那吴家闺女现在咋样了?现在搁学校里头读书呢,我跟你说,我们村学校可不止教娃娃读书,即便是成了年的女人想学,也可以跟着一起读书!”
“这还不止呢,学校还有针线师父教针线活呢,学成了可以做些针线活计,每个月统一有山下工厂的人来验收给钱,听说比种地还赚钱哩!”
“她回来之后,不但娃娃们有学上了,就连村里很多被逼上绝路的闺女都看到了新的生路!”
“我嘴拙,不会说啥好听话,但谁要说明夏不好,我杨槐花第一个不愿意!”
“她教的那不是书啊,那是路啊,是能让村里孩子们离开这座山的路呐!”
“明夏刚回来时我没少在背后说过她闲话,大家都笑她傻,笑她出力不讨好,笑她放着城里体面工作不干,非要回来当什么老师,你说说,她费劲了千辛万苦才离开这座山,却又在学成之后回到了这里,这里啥也没有,就像你们来时看到的那样,穷啊,苦啊!别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她居然主动回来了,你说她是不是傻?可是、可是……你若是亲眼看到这些年她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想来即便是再坏的人,也难说得出她半句不是吧!”
“我一开始想不明白她为啥要回来,我甚至还去问过她,你猜猜她是咋说的?”
“她说,她选择回到这里,是为了让更多人可以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