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江离现今如此焦虑,自打半月前,皇帝从清虚口中得知自家傻儿子恢复神智的事情开始,只短短给了江离一夜的思考时间。
等到第二日,皇帝便将江离召到御书房,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了整整一个上午,面对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假爹,江离那点儿能耐就有点儿不够看了。
最后江离只能顶着皇帝压迫警告的目光,蹭上去扯着皇帝的衣服求饶:“阿耶,阿离错了,你就饶了阿离吧!”
自家儿子刚刚出生的时候,瘦瘦小小一团,皇帝甚至连抱都不敢用力抱,唯恐自己一时没有收住力道,把小小一团的儿子捏死。
后来儿子慢慢长大,等到了平常小儿可以说话的年纪,帝后二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的阿离从小就乖得不得了,不管是渴了还是饿了,从来不会哭闹不休,但是等到阿离两三岁的时候,依旧是不言不语、不哭不闹的样子,就显得不对劲起来。
整个御医院都过来看过,那群御医商讨了许久,只得出一个结论:当朝太子是个痴儿。
皇帝怒不可遏,认为这群庸医是在诅咒自己的儿子,帝王一怒之下所有御医被下了诏狱,最后还是皇后求情,皇帝才将那群御医从诏狱里放了出来。
他们的阿离慢慢长大,因着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这么多年来一直汤药不断。
待到阿离已然八岁,皇帝没有办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他和清秋的孩子确确实实是个痴儿。
从那之后,御医院不断进入新的御医,阿离用药的方子也是改了一次又一次。
前朝逼迫皇帝广纳后宫,为大齐开枝散叶,皇帝被烦得想要大开杀戒,最后是他的弟弟带回了玄机子。
玄机子见了阿离的第一面,只抬手摸了摸阿离的脑袋,低声叹了一口气,喊了一声好孩子。
阿离乖乖巧巧被玄机子摸着脑袋,不躲不避,这是在阿离身上极少出现的场景,虽说阿离是个痴儿,但是他除了自家爹娘和贴身的内侍之外,谁都不让碰。
从那之后,宫里就多了个青羊观,玄机子也挂上了国师的名号。
在儿子拉住自己衣袖说自己错了的时候,皇帝仿佛想了许许多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想,最后只是如往常那般,一只大手落到阿离的头顶,将那整整齐齐的发髻蹂'躏得惨不忍睹。
本就心虚的江离乖乖忍受着皇帝对自己发髻的折腾,然后又帮着皇帝锤肩、研墨,前前后后忙得脚不沾地。
最后他乖乖跟在假爹身后,入了长信宫,陪皇后一起用膳。
一声阿娘,皇后瞬间泪流满面,抱着江离哭得撕心裂肺。
之后江离就陷入了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当朝储君身子恢复康健,自然要广而告之、以安民心。
为了防止羌羝安插在大齐的暗探得知这件事情,江离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拦下了想要颁布政令大赦天下的皇帝。
不过皇帝过于兴奋,他一兴奋就控制不住自己那颗想要炫耀一番的慈父心,虽说在江离的阻拦之下没有大赦天下广而告之,却是硬拉着江离见了一个又一个的心腹大臣。
这些大臣都是陪着皇帝一起长大、一起南征北战的兄弟,有君臣之情,更有深厚的同袍之义。
皇帝兴奋,那些天天恨不得在自家上香祈祷太子恢复康健的大臣们更加兴奋,于是一个只有江离受到伤害的世界就此达成。
不过小半月的时间,江离觉得自己耳朵已经被这些人唠叨出来了茧子,这些大臣上了朝,各个都是知进退懂礼节的能臣良将,可惜一进了御书房,就成了江离的啰嗦叔叔们。
“喵喵~”小奶猫一想起那些痛苦记忆,赶紧用粉红的小爪子揉了揉自己毛茸茸的大脑袋,他要是在盛京继续待下去,不被原剧情中的男主除掉,也被这群叔叔们啰嗦死了。
所以说这种甜蜜的包袱,还是就给真太子来承受吧,江离拍拍猫脑袋,表示自己就暂时溜了。
听到屋子里的猫叫声,候在寝殿外面的牧笙轻手轻脚走过去,将罩在衣服下面的小猫儿抱了出来。
“殿下。”牧笙轻轻挠了挠猫儿的下巴。
不得不说撸猫的人幸福,被撸的猫儿也很幸福,从喉咙里溢出一串咕噜咕噜的声音,江离晕晕乎乎地趴在牧笙怀中好半天才回过神。
粉红色的小肉垫一下子拍在牧笙挠他下巴的手上:“喵喵喵~”暂时没收你撸猫的权利,我们要赶紧跑路。
“小臣已将一切安排妥当,殿下切莫着急。”牧笙将小奶猫抱在怀中,行至偏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非常精致的小笼子。
被放下的江离没有丝毫犹豫,抬起爪子拉开小笼子,乖乖巧巧地趴在笼子里面厚实又松软的小垫子上。
被小奶猫萌了一脸的牧笙,极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把殿下抱进怀里揉揉蹭蹭的冲动,又从衣袖中取出从御膳房那边拿的小鱼干和肉丝,同样放进小笼子里。
江离一爪子将手帕包着的小零食捞到自己面前,对着牧笙眨了眨自己水汪汪的异瞳,无声催促。
牧笙哭笑不得,终是提起小笼子行至殿外,双喜这会儿刚好从外面回来,见状不由得问了一句:“咦,是雪奴小主子啊,雪奴小主子好久都没有过来东宫了。”
江离这会儿正在忙着吃香香脆脆的小鱼干,不过他还是抽出时间对着双喜瞄了一声。
见状牧笙轻笑:“师祖说是青羊观有些事情需要我出宫督办,正好带着雪奴回去见见他的兄弟姐妹们。”
随即牧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双喜说道:“今日殿下的任务尚未完成,让宫侍们不要进去打扰殿下,另外宫外的事情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我在殿下的书架上留了两封信,到了晚膳时间,双喜公公记得让殿下看信。”
双喜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自从殿下恢复神智以来的大半个月,总是这般窝在书房里学习,除非是圣人和娘娘召见,否则不到晚膳时间,绝对不会走出书房。
大齐的饮食习惯只有朝食和暮食,这半个月的时间,江离愣是将自己伪装成了十分好学的模样,其实他天天窝在书房里,不是和牧笙下五子棋,就是躺在软榻上睡大觉。
一路行至宫门,要例行检查,牧笙平素里都是住在宫中的青羊观里,身上又穿了一身玄青色的道袍,侍卫们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尽管如此侍卫们还是要查令牌,记录出宫缘由。
牧笙拿出自己从师父那里得来的令牌:“我是清虚道长的大弟子牧笙,奉师祖之命回青羊观差事。”
清虚道长的身份在皇宫大内并不是什么秘密,再加上那块令牌确实属于王爷。
于是侍卫望向牧笙手中拎着的猫笼子,盘问道:“这只狸奴是怎么回事?”
“师祖的狸奴,是之前从青羊观里带进宫的,师祖许久未曾出宫,便让我带着猫儿回青羊观,见见和小崽子一窝的其他兄弟姐妹。”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侍卫们将猫笼子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确定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便给牧笙放了行。
窝在猫笼子里的江离回头望着渐渐远去的皇宫大门,有些兴奋又有些怅然若失。
作为孤儿长大的他自然也曾想过拥有一个家、拥有自己的父母亲人,而皇帝和皇后给了他半个多月的父母之爱。
可惜假的永远成不了真,原身本来就是假太子,而他更是偷走别人人生的小偷,他帮不了帝后夫妇太多,但是他会帮忙找到真太子,让真太子提前归位。
唉,生活不易,猫猫叹气。
出了皇宫,牧笙带着江离出入京城许多大大小小的铺子,直到甩掉身后跟着自己的小尾巴,这才七拐八拐进了一家成衣店。
从成衣店里换了一身粗麻布的衣衫,猫笼子也换成了竹编的箱笼,牧笙长得端正秀气,即便穿着一身麻粗衣麻布,亦显得书生气十足。
出了成衣店,牧笙最终停在一家茶铺面前,问店家要了一壶热茶,牧笙这才将箱笼里的小奶猫抱进怀里:“雪奴放心,身后那群小尾巴已经甩掉了。”
江离松了口气,他一直都知道有人守着原身,唯恐自己从京城跑路也被人一路追随,他们这才商量出了甩人的计策。
牧笙喝了一口热茶,方才从衣袖里面拿出一张地图:“来吧,既然不知道要去往何处,雪奴就随便指一个地方,咱们也不用着急,就吃吃喝喝,一路悠哉悠哉地走过去。”
江离也来了几分兴致,两个粉粉嫩嫩的小爪子挨在一起,摩擦再摩擦,放在嘴巴边上舔了舔,最后紧张兮兮地闭上眼睛,小爪子颤颤着落在了地图上。
牧笙看得忍俊不禁,等到小奶猫睁开眼睛挪开爪子,他方才低头望了过去:“云城?倒也是个好地方,云城刺史程有道程大人和师父是知己好友,在云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咱们倒是可以寻求程刺史的庇佑。”
吃了一壶热茶,牧笙抬手揉了揉小奶猫软软绵绵的头顶,将小奶猫轻轻放进箱笼里,这才起身向着城外走去。
……
此刻的云城戚家,戚百泉被他爹戚千淳一脚踹在地上:“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戚百泉阴着一张脸:“孩儿做错了什么,竟然惹得父亲一回家,便如此大怒?”
闻言,戚千淳一巴掌甩了过去:“自己下去好好反省。”
这就是亲生骨肉和非亲生的最大区别,哪怕戚千淳被嫡长子气得手都在哆嗦,却还是忍着怒火,让人把戚百泉拉了下去反省。
不多时,戚大夫人从外面走进来,她脸色很不好看:“夫君好大的怒气,回来之后不回正院、不问缘由就把泉儿打了一顿,难道就为了一个林氏贱人吗?”
戚千淳脸色变了变,到底没有和戚大夫人吵起来:“不过就是一个妾室,死就死了,我还不是恼泉儿沉不住气、擅作主张!”
“夫君莫气,泉儿那边妾身自会好好教训他。”戚千淳放柔了语气,大夫人自然不好继续胡搅蛮缠,她缓缓站到戚千淳身侧,又是柔声细语的安抚,又是情意绵绵地按揉着戚千淳的后颈。
戚千淳拍了拍自家夫人的手,脸色瞬间好看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