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和茅草这样的东西乡下还是有的,墙根下很快就铺了厚厚地一层干燥的稻草。
屋里的人或自己走出来,或被抬出来,被刺眼的阳光一照,都不由的眯起了眼睛。
此时已快到酉时,阳光明媚却不暴烈,人靠着墙壁坐在稻草上,不一会儿就浑身暖烘烘起来。
一直觉得自己快要死的病人们有了点精神,洒下来的金色阳光似乎也给他们带来了生机,一群人眯着眼睛朝天上的太阳看去,毫不顾忌阳光的刺眼。
死气沉沉的气氛微消,里正悄悄松了一口气,连忙去请顾君若示下。
顾君若道:“让染病,但身体还算好的人来,将几间房里的稻草床铺全换了,擦洗干净,找些干艾草来熏一熏屋子。”
里正为难道:“这一时之间上哪儿找干艾草呀?”
“既然没有干艾草,那就用生的,让人现在就去割。”顾君若道:“将目前还没染上病的人找出来,将他们与所有病人隔离开来,所有的房子都要用艾草熏过一遍。”
顾君若道:“现在大夫人在山上,我暂时不知你们得的是什么瘟疫,但艾可辟邪,我想瘟疫多是因邪祟而起,所以大家多割些艾草回来,除了熏屋子外,还要煮些艾草水沐浴净手,这些可以做到吧?”
此时正是一年艾草生长最茂盛的时候,野外到处都是艾草,并不难寻,这点还是不难的。
里正立即应下,然后把两个儿子都派下去,让他们找人去割艾草。
一直躲在家里的人便被叫出来,村里喧闹起来,倒恢复了一些人气。
路过的人都好奇的看顾君若一眼,知道她是县令夫人后,他们脸上多了两分生气。
县令夫人都进村了,他们应该不会被火烧死了吧?
县衙也会派大夫来救他们吧?
顾君若这才蹲在第一个发病的人面前,“你叫赵大奇?今年多大了?”
赵大奇被阳光一晒,脸上似乎有了两分血色,之前的青白死气消散了一些,他声音低哑的道:“回夫人,二十三了。”
“你是何时染病的?”
赵大奇道:“大约六七天前吧。”
顾君若问他,“都有些什么症状?”
赵大奇浆糊一样的脑子勉强动起来,呆呆地道:“一开始是拉肚子,我以为是吃错了东西,想着拉完就好了,谁知越拉越厉害,还有些发烧,没办法,便去找三叔拿了一些药吃。”
他道:“好了一些,但又没好全。”
他一直没用的脑子动起来,总算是想起了自己不愿想起的事,眼泪哗哗的流满面,“但我爹娘也开始上吐下泻了,与我一般,三叔一看就说不好,像是我传染给他们的。”
“都没来得及吃上几服药,人就没了。”赵大奇大哭道:“还有我儿子,我婆娘,就两三天的功夫,全没了!”
里正忙安慰他,和赵含章解释道:“他是最先生病的那一个,运气好,一直吃着药撑住了,他家里人却……”
顾君若抿了抿嘴,问道:“发病前的那段时间可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吗?比如,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或是去什么地方,做了什么。”
赵大奇哭得不能自抑,只一个劲的摇头。
里正就在一旁道:“这样的话大夫也都问过了,但实在问不出什么异常来,那几天他和我们一样啊,吃的喝的都是平常之物,干的也是一样的农活。”
他道:“我想着,就是因为前段时间洪水埋下了祸根,不是都说洪水过后必有瘟疫吗?”
顾君若皱了皱眉,对痛哭的赵大奇认真道:“你别哭了,你要想救村里的人,必须得想起来那几天都干了什么,洪水过后是易生瘟疫,但义县洪水都过去多长时间了,它不在你们最饥寒交迫时来,却在艳阳高照,你们已经吃上饭时来,想想便知不对。”
赵大奇勉强抬手擦去眼泪,想了想道:“生病那天,我在家里修竹筏,想着秋收过后河对岸一定会有人要渡河,到时候我好拉几个客人,所以我就在家里劈竹子修竹筏,哪儿都没去。”
他道:“吃的是我媳妇做的野菜馍馍,我家里吃的都是一样的,用的是糠和米煮成黏黏的饭,再和过水烫熟的野菜揉成团,我家两顿都吃了这个。”
“前一天呢?”
赵大奇仔细想了想后道:“前一天我去地里看水稻和粟米了,见稻田里有些稻草,我就下田去拔了,然后就回家了,吃的还是野菜馍馍,我家这段时间吃的全是野菜馍馍。”
顾君若皱眉,看向里正。
里正立即道:“夫人,我们村这段时间家家户户基本上吃的都是这个东西,不是野菜馍馍,就是自家种的青菜团的馍馍,衙门发的赈济粮不多,我们距离县城又远,基本挣不到粮食,就只能省着点吃,一顿饭下来,那也是米粒和米糠少,青菜多。”
里正小声道:“可能是因为我们吃的太少,病邪入体,我们身体又不好,这就发病了。”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顾君若心中还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