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去东海的事情,楚擎没和老四细谈过,老四也没主动问过。
这是第一次,而老四说是“拜托”楚擎带回人头,实际上,已经是放权了,很大的权利,杀人的权利,而想要杀人,杀东海世家这种地头蛇,需要调兵。
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说太多,楚擎有了具体计划时,老四自然会安排。
“东海人头不急。”老四脸上闪过一丝冷色:“京中的人头,朕,也要。”
“谁的?”
“你可知今日在议政殿时,朕说了刺客是瀛贼后,朝臣是如何言说的?”
“强行洗白。”
黄老四冷哼了一声:“说瀛人历来温顺,怎会有刺客来京中行刺,莫不是有人栽赃嫁祸给瀛人,还隐晦提及,怕你这千骑营统领刁难瀛人番馆,引得我大昌与瀛岛不和!”
楚擎耸了耸肩,他都料到了。
不能说料到吧,只能说习惯了。
其实在上一世的时候,楚擎已经习惯了,无论是古代还是上一世,每天睁开眼睛,总有很多刷新三观的魔幻事情出现在眼前。
古代稍微好点,很隐晦的洗白,到了后世,那纯粹就是装傻了,看似装傻,不是蠢就是坏。
七月十七日,带给无数同胞悲痛的日子,在这座发生历史惨剧的城市之中,在太平门遇难者纪念碑附近,举行什么日本夏日和风祭。
三十万冤魂,难道不理解这是个什么概念吗?
金陵之下,多少忠骨冤魂。
大地之上,多少魍魉鬼魅。
当一个满身伤疤功勋累累的百战老兵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刚来到纪念碑时,突然见到人山人海数万年轻人穿着和服,拎着日式灯笼,吃着日式食物,高歌热舞时,是何种心情?
想来,只是绝望吧,深深的绝望,比当年山河破碎时还要绝望,不,山河破碎时,他们还可以抗争,还可以用鲜血与生命去抗争,可如今,又该如何做,如何抗争?
放眼便是人山人海,无数年轻人,就在埋葬着三十万冤魂的土地上,沉醉在这种扭曲的文化中不可自拔,仿佛当年那般,妖魔鬼怪横行无忌,只是这次,妖魔,与自己流淌着相同的血脉,血相同,灵魂却早已被玷污。
青云之上,多少先辈在看着可炼狱,已是筑在人心。
对于这种事,楚擎真的已经麻木了,见怪不怪了。
看向孙安,楚擎颇为淡然:“一会出宫见,将帮着瀛贼开脱的朝臣名字给我。”
这种事,已经不需要去争论了,和一个完全没有是非观,完全不在乎正或邪的人去辩论是非,辩论正邪,完全是毫无意义的,杀就是了,面对这种装作很蠢实际上坏到骨子里的不可名状的东西,任何口舌都是多余,因为他比你更加清楚,他在做着什么。
摸了摸鼻子,楚擎道:“四哥,我还有个事和你说。”
从“陛下”到“四哥”,两种称谓,转换自然,也毫无别扭之处。
“说。”老四嫌热得慌,扯开衣领子,也拿出个奏折扇着。
才扇两下,孙安突然从身后拿出蒲扇,卖力的给老四扇着风。
黄老四略显失望,他发现孙安最近是越来越聪明了,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不得不说,老四还是保留了一些人性。
去年楚擎在韬武殿设计了一个人力风扇,结果中暑了好几个小太监,老四也就没在敬仪殿搞这个花活了。
“关于青阳郡主的事。”
楚擎话音一落,老四手中的奏折停在半空中,孙安也楞了一下。
“你莫要说…”黄老四神情略显紧张:“你莫要说,刺杀之事,与青阳那丫头有所关联!”
楚擎哑然失笑:“我说的是…”
“不可能!”黄老四顿时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拔高了音量:“断然不可能,青阳与昌承恪不同,这丫头,至多夜里溜出宫透透气罢了,绝对不可能,你千骑营,查错了,扣你…扣江月生半年俸禄!”
楚擎满面懵逼:“你知道青阳夜里溜出宫这件事?”
“废话,朕的皇宫,一个大活人整夜往宫外跑,朕若不知,岂不成了瞎子?”
“也是。”
楚擎讪笑一声。
其实之前他也挺奇怪的,青阳郡主跑起来的确和个鬼似的,可这里毕竟是皇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要说没有防卫漏洞肯定是不可能的,问题是青阳这丫头不是一次两次这么干了,而是好几年,作为皇宫的主人,太上皇也好,黄老四也罢,岂会不知道这件事,原来是早就知道,却从未点破罢了。
黄老四狐疑的问道:“为何提及青阳这丫头?”
“昨夜在楚府,青阳救…”楚擎面色有些复杂:“算是救吧,青阳救了我和福三。”
“什么?”
黄老四面色突变:“青阳伤到没有?”
“没,就是…”
“人在哪?”
“在…”
“可受到了惊吓?”
看的出来,黄老四极为紧张青阳郡主,楚擎反倒是不解了,不过还是马上解释道:“人没事,在千骑营衙署,和陶若琳在一起。”
“混账!”老四说怒就怒:“为何你昨夜不说,青阳郡主自幼体弱多病,虽如今身子骨好了一些,可最是怕受到惊吓,你明知那是青阳郡主,昨夜见了朕,竟敢只字不提,你究竟将没将朕放在眼里,你…”
黄老四暴怒,一指楚擎,然后,手指拐了个弯,指向了孙安:“罚你半年俸禄!”
孙安瞪大了眼睛。
哎呀卧槽…这…这还有王法了吗?
楚擎是一点都没带怕的,揉着老腰解释道:“昨天我想的是,青阳郡主是昌承恪的闺女,昌承恪是个什么鸟人,你比我清楚,而且有那么一瞬间,见到青阳郡主的时候,我怀疑她就是幕后黑手,或者她爹是幕后黑手,可事实上,她的确是救了我和三哥,我怕我和你说了后,你再龙颜大怒,不分青红皂白的给昌承恪和青阳郡主拿下,这不是想着先调查清楚才和你汇报吗,昨天什么都没搞明白,直接和你说,你别再一冲动亲者痛仇者快。”
一旁的孙安这次不是瞪大双眼了,而是张大嘴巴了。
他怀疑楚擎是不是喝多了,这是拿天子当什么,居然说出这么一套说辞?
不管出发点什么,初衷是什么,如何考虑的,对天子,不能有任何隐瞒,这是底线!
天子如何做,是天子的事,不需要任何人帮他考虑,无论是臣子还是兄弟,这是大忌,都不用上纲上线,这就是知情不报,欺君之罪!
果不其然,黄老四眯起了眼睛,冷声道:“你这话说的,他娘的果然有道理。”
孙安:“…”
黄老四看向孙安:“瞧见没,什么叫为君分忧,这才是为君分忧!”
孙安佩服的五体投地,心累无比的应了一声。
大昌驰名双标,就是您了。
黄老四走到楚擎面前,拍了拍后者的肩膀,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你四哥,是天子,亦是血肉之躯,楚擎,朕的十弟,好十弟,记得永远不要去改变,对四哥我,永远不要变,我不负你,你不负我。”
楚擎满面动容,重重的点了点头:“永不负你!”
老四也不断点着头:“这才是我昌家的儿郎,朕的十弟!”
二人四目相对,空气焦灼,危险又迷人。
老四突然转头看向孙安:“混账,你就不感动,不动容吗,愣着做什么,哭啊,罚你一年俸禄,哼!”
楚擎无声的叹了口气。
大舅当年喝了多少假酒才能让你当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