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怒了,大昌朝天子昌承佑怒了。
一把扫落了书案上的茶盏,玉冠之下的面容怒不可遏,抬起手臂指着跪倒在地的马睿,声音满是冷意。
“马睿,京兆府尹马睿!”
玉冠垂下的珠帘微微晃动着,黄老四隐藏在玉冠下的面容是那么的怒不可遏。
“你竟敢号令千骑营!”
马睿的额头贴着冰凉的砖石:“臣,知罪!”
“京兆府府尹,堂堂的京兆府府尹,流民聚集于城南,如今已有月余,却依旧未安顿妥善,你这京兆府府尹当真是酒囊饭袋!”
“臣,知罪!”
马睿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之中,透露着几丝绝望。
“一掌米,活人的米粮,竟以一掌发卖,这些吸食百姓血肉的商贾,皆在京中,皆在你这京兆府府尹的治下,你马睿,该死!”
“臣,知罪。”
还是那“臣知罪”三个字,马睿声音,也依旧平静,也依旧绝望。
“朕,不止要夺了你这酒囊饭袋的官位,还要治你疏忽之罪,废物,当真是个无用的废物!”
马睿还是低着头,可脸上,却是浓浓化不开的悲哀之色。
大昌朝…亡国在即!
天子手握千骑营,难道不知米价为何贵吗,难道不知道这些粮商的背后东家就站在这朝堂之上吗。
天子是知道的,可既然知道,却说出这么一番话?
我马睿揭开了这层遮羞物,你这天子,还是要装聋作哑,这昌朝…真是没救了。
马睿不怕没了官位,也不怕被治罪,他怕的,是天子刚刚说出的那番话。
“散朝!”
黄老四霍然而起,竟然提前散朝了,群臣皆是震惊不已。
可谁知黄老四都迈出右腿了,突然重重哼了一声,又看向了马睿。
“马睿,朕险些被气糊涂了。”黄老四冷笑出声:“出了岔子,便想要抽身而走,你倒是打的好主意,痴心妄想!”
马睿无声的叹了口气:“臣非是…”
“住嘴,朕岂会让你得逞,三日内,将城中卖‘掌米’的商贾,统统抓进京兆府大牢内,吞了多少百姓的骨肉,就给朕吐出来多少,谁若胆敢拦你,你便将谁扔进京兆府大牢内,做不好,你也给朕滚进京兆府大牢,混账东西,犯了错便请辞,不知羞耻的东西!”
一挥龙袍衣袖,黄老四满面怒意的离开了议政殿,孙安深深看了眼马睿,紧随其后。
殿内臣子满面错愕,马睿抬起了头,懵了。
脑子里,黄老四所说的话,久久回响,谁若胆敢拦你,便将谁扔进京兆府大牢内…
马睿双眼迸发出了光芒,越来越亮。
自己这京兆府府尹,非但保住了,而且还…越干越有奔头了?
在朝堂上几乎很少出声的宰辅南宫玺,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看向几位朝堂大臣,极为玩味。
这种笑容,很常见。
就比如老师让大家做自习,所有人都趴桌子上睡觉,只有一个人老老实实的百~万\小!说,大家都是有恃无恐,因为没被抓现行,可谁知,老师偷摸安监控了,要调监控,这时,那个唯一老老实实百~万\小!说的学生,一定会露出这种笑容。
该,活特么该!
黄老四出了议政殿后,一把摘掉了玉冠,抛给了身后的孙安后直入敬仪殿。
到了敬仪殿,黄老四喘着粗气。
“查,给朕去查,昨日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让马睿上书请辞请罪,现在去查,还有那掌米之事,究竟是何意,给朕去查!”
孙安茶都没倒上,连忙跑了出去。
其实关于流民的事,黄老四并不是很关注,千骑营和陈言几乎也没怎么提及。
不是黄老四不在乎,而是没办法在乎。
流民这件事,说来说去,根本原因就一个字,钱。
有了钱,就可以养更多的战马,提高军伍俸禄,更换刀甲,震慑不臣,威服邻国。
有了钱,就可以修城铸墙,开山挖路,赈灾百姓,接济流民。
有了钱,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实现黄老四心中的抱负,打造昌朝盛世,带领昌朝再现当年的辉煌。
所以黄老四登基后一直关注着官银赋税,每天他想的最多的就是钱,钱,钱,钱,还是钱。
黄老四虽然是将军出身,但是文化水平也挺高,喜欢诗词歌赋。
第一次见到楚擎的时候,花费巨资“听诗”,其实对天子来说,这点钱不算什么,但是呢,但是楚擎前脚走,后脚黄老四就让孙安找个由头把钱要回来了。
不是黄老四抠,而是他真的穷。
可以这么说,现在谁要是敢说能让朝廷扭亏为盈,他能直接给个户部左侍郎,如果这位左侍郎做到了,他立马让邱万山滚犊子,升左侍郎为右侍郎,当然,如果没做到,空高兴一场的黄老四肯定要捅死这个吹牛b的家伙。
陈言也了解具体情况,所以关于流民的事,几乎没和黄老四提,反倒是朝臣天天咧着嘴在那吹,安顿好了,安顿好了,妥妥的,四哥您就放心吧,完事ok。
黄老四倒不是没想过流民很惨,只是没想过像马睿说的那般,卖米都不按斗了,而是按“掌”,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米都按掌卖了,米价得高成什么样子。
小半个时辰后,孙安回来了。
“陛下,问清楚了,是如马大人所说。”孙安小心翼翼的看着黄老四的脸色:“昨日…昨日过了午时,楚擎与琅琊王,查抄了…查抄了京中粮商铺面二十三家,拉走了不计其数的米粮,送往城南。”
“什么?!”黄老四面露惊容:“陈言为何不通禀宫中,难道他不知那些粮商背后皆是朝臣与世家吗。”
“陈言昨夜出了城,如今千骑营…千骑营真的是归楚擎统管了。”
黄老四瞠目结舌:“昨夜…陈言吃酒了?”
孙安没吭声。
他刚刚听说这事时,反应几乎和黄老四是一样的。
真就把千骑营交给楚擎统管了,这得喝了多少。
“马睿一事,不会真如他所说,命千骑营封了如此多的商铺?”
黄老四面色有些阴沉。
千骑营是他的狗腿子,别人去号令,无异于取死,黄老四并不觉得马睿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非是如此,是昨日楚擎去了京兆府,命京兆府封了这些粮店,马大人将其中厉害讲述给了楚擎听,楚擎不为所动,反倒是不知说了什么,说动了马大人,马大人才将京中商贾名册交于了他。”
“胡闹!”黄老四沉声问道:“不通禀宫中就敢如此行事,昌贤就没阻拦?”
“下午时,琅琊王,并…并未与楚擎同行。”
黄老四皱起了眉头:“昌贤是在明哲保身?”
“非是如此,二人各自带着禁卫,抢…查封了二十三家商铺,楚擎查封了十三家,琅琊王查封了十一家。”
“混账!”
黄老四一拍桌子,紧紧攥着拳头,目光渐冷:“这混账东西,竟然,竟然…竟然还比楚擎少了两家!”
孙安:“…”
“丢人的废物!”黄老四狠狠一挥手:“命人出宫,告知这废物,再查五家,至少五家。”
孙安吞咽了一口口水:“陛下,京中,似是拢共就二十三家粮铺。”
“什么?”黄老四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拳头:“好你个楚擎,你是一点活路都不留给老子的儿子啊!”
孙安一脸懵逼。
“不怕!”黄老四嘴角浮现出一抹狞笑:“你以为这样就难倒朕了吗,笑话,孙安,命人告知昌贤,和粮商有关的朝臣,从四品以下,直接去府邸抢粮,不,正四品一下,让他再抢…再查五家,怎么也要比楚擎多上一些,快去!”
孙安一溜烟跑了。
他想不通,十分想不通,人家楚擎知道您是谁嘛,就算是知道,他得有多闲,特意攀比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