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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时期的成都城,形似乌龟,又叫龟城。
唐宋时期的成都城,因为把龟城包罗在内,又叫罗城。
据不准确考证,北宋城市人口数量,开封第一,洛阳第二,成都第三。
距离城墙还有好几里,朱铭就看到大片房屋,城外也已经形成街市。由于缺乏规划,稍微显得杂乱,进城之后就规整了。
成都的城市中轴线主干道,街面宽达八米,全部铺了地砖。
地砖是凸起的,中间高,两边低,便于排水。下水道虽然不如东京,但也深一米多。
城墙周长12公里,底厚8米,高度8米,城内面积7.3平方公里。
朱铭仰望八米高的城墙,不由撇了撇嘴,这玩意儿得智取啊。
从城市中心穿过,很快又发现城墙,原来成都还有一座内城。即便外城被攻破,内城还能继续防守。
魏应时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不由惊叹道:“吾所见城市,只有东京比成都繁华。”
张镗说道:“不愧天府之国,但洛阳还是比成都繁华一些。”
宋代的商税很有意思,它有一个额度,而且是浮动额度。
随便以一个县举例,计算该县前五年(初为三年)的实收商税,每年同比增加的商税取中数,每年同比下降的商税取高数,通过计算来确定今年的商税新额。
这种新额,又是今后数年的祖额,形成一个商税标准,从而判定官员的政绩。
所以宋代的商税很稳,且稳中有升,不像明代那样越收越少。
朱铭在金州的时候,农业税虽然收得不达标,商税却是超额贡献。私栏被取缔之后来往商船明显增加,官府收到的商税也大大增涨。
若以商税考评政绩,朱铭能判个优异。
《宋会要辑稿》在熙宁十年,完整统计过全国商税额度。
若只论单个城市商税,东京40万贯排第一,杭州8.2万贯排第二,楚州(淮安)6.78万贯排第三,成都6.75万贯排第四。
若论州府商税,即把县城、市镇也算进去,开封府排第一,杭州府第二(18.6万贯),成都府排第三(17.1万贯)。
商税大体能够衡量一个地区的繁荣程度,淮安单个城市商税奇高,那是被盐运给推上去的。把县城市镇也统计在内,还是杭州府和成都府更能打。
方腊搅乱杭州府,若再有人占了成都府……可不止是商税问题,还有田赋和其他苛捐杂税。
……
亲随们有些带着家眷,朱铭让他们在成都玩几天。
趁着机会,朱铭亲自骑马出城,去探知本地的乡间民情。
很快他就发现,成都附近的土地兼并极为严重,同时似乎又不怎么严重。
说严重,是土地多被一些大姓占有。
占地最多的,除了王、范、宇文三家,还有杨、李、郭、张、赵、刘、房、杜、勾龙、周、宋等等家族。
说不严重,是这些家族不断分家,土地也不断分出去。
这些家族的历史太悠久了,以至于产生大量的小地主和自耕农。碍于同族同姓,主宗非但不能强占,还得给他们提供帮助。
两相结合主户比例居然很高。
成都再繁华,目前也跟朱铭无关,在此逗留十天便继续前行。
一路坐船而下,经彭山至眉州,再向西去雅州(雅安),最后翻山越岭来到汉源县。
此时已是冬末,天气寒冷,但没下雪。
汉源此名由来,是因为贯通全县的流沙河,古代的时候一直叫汉水。
朱铭亲自抵达汉源,才发现与张根所言不同。
汉民住在大渡河以北区域,北接雅州,东接嘉州,西边和南边才是蛮夷地区,并没有被生番团团包围。
“这县城也太小了!”白胜吐槽。
朱铭笑道:“应该叫州城。”
确实很小,但城墙很高,而且近年来修缮过。
朱铭进城的时候,搜检也极为严格,反复查看他出示的官方文书。
“县尊请进城!”守门士卒恭敬说道。
口音特别古怪,比成都府那边更怪,朱铭连蒙带猜才能听懂。
城中颇为残破,居民也很少。
朱铭先去县衙办交接,然后发现县衙后宅很小。诸多亲随及家眷,只能在城里租房子住,好在房子不缺还价钱便宜。
这里没有主簿,只有一个县尉。
县尉名叫常启宗,本地人,胥吏出身,没有进士功名。
押司叫李朝,带着一众吏员过来参见。
朱铭也没多说什么,他赶路累得够呛,只想打扫干净后宅休息。
张锦屏指挥陪嫁仆从,先把卧室搞定,亲自铺床叠被,对朱铭说:“相公睡一阵吧,待吃饭时再起来。”
“我没那么娇贵,你也坐。”朱铭拍拍床榻。
张锦屏道:“妾身还要去外面盯着。”
朱铭也不再坚持,脱掉外套便躺下,迷迷糊糊间被叫醒吃饭。
翌日,朱铭开始熟悉县务,县尉常启宗和押司李朝在旁讲解。
常启宗说道:“每年赋税都是不够的,还须成都府路转运司,送些钱粮过来补足花销。”
这个可以理解,鸟不拉屎的穷地方,人口也没几个却要供养州县两级官吏。
财政不可能上交,全部截留都不够,必须找上级伸手要钱。
“可有本州的堪舆图?”朱铭问道。
常启宗把地图拿来,介绍道:“县城以南数里,有一个汉源镇。汉源镇以北,皆为汉人;汉源镇以南至大渡河,皆为熟夷。”
“大渡河以南,皆为生夷。有两林蛮……”
以后世的行政区划来阐述,两林蛮在喜德县,邛部川蛮在越西县,风琶蛮在德昌县,保寨蛮在冕宁县,虚恨蛮在峨边县,这些是大渡河以南的主要蛮部。
汉源县境内的西边,还有五部落蛮、西箐羌。
更远还有浮浪蛮、白蛮、乌蒙蛮、阿宗蛮等等。
朱铭对着地图看得头晕问道:“哪些蛮部实力最强?”
常启宗说:“邛部川蛮最强,大渡河南边的诸蛮,若想跟汉人做生意,都须经过邛部川蛮的地盘。邛部川蛮往往阻隔道路,趁机抽取商税,所以他们又被称为‘大路蛮’。”
“邛部川蛮是否顺服听话?”朱铭问道。
常启宗说:“他们靠汉人做买卖,在诸蛮当中最是听话,且经常向朝廷纳表进贡。”
朱铭又问:“除了此部,哪部最为难缠?”
常启宗说:“西边的五部落蛮,唐时叫三王蛮,如今又多了两部。五部蛮夷,分别姓刘、杨、郝、赵、王。”
“汉人后裔?”朱铭疑惑道。
“不知,”常启宗摇头,“这五部蛮夷,能听懂汉话。他们的头领并不世袭,而是从长老当中推举。用石头制作碉堡,粮食和兵甲都藏在碉堡中,经常拿着象牙、犀角、玉石到县城互市。所乘皆劣马,矮小孱弱。但这五部蛮夷极为狡猾,偶尔会劫掠汉民。”
五部落蛮属于熟夷,能说汉话,但恰恰是他们,乃黎州的心腹大患。
这些家伙在唐朝的时候,长期勾结南诏国,专门打听汉地消息,因此被蔑称为“两面羌”。他们曾引导生夷攻打前蜀,前蜀王建直接把各部首领砍了,而且不准他们再立世袭首领,从此才变得听话起来。
历史上,南宋黎州最大的一次叛乱,就是五部落蛮攻打汉源城。
常启宗和李朝不断讲解情况,但他们有些东西也不知道。
比如大渡河以南的蛮夷,既隶属于黎州,奉大宋为宗主。同时又听命于大理国,受到大理国的册封。
由于大理国太过强势,这些蛮夷心向大宋,希望借助大宋的力量,抵抗大理国的不断扩张。
而且,大宋不会主动向蛮夷索要钱财,大理国却一直逼着蛮夷无偿上贡。
大渡河以南的蛮夷,属于大宋的天然屏障,只要他们还撑得住,大理国就无法直接进攻宋国。
朱铭又问:“本县有厢军多少?不是说差役,要能打仗那种。”
常启宗说道:“马军满额五十,步军满额三百,归黎州军事推官统辖。”
黎州的级别太低,连个团练副使都没有,只安排了一个军事推官。
朱铭再问:“别说满额,实际有多少?”
常启宗道:“宇文太守到任半年,马步军就全部满编。”
朱铭稍显诧异,他实在没想到,知州宇文常居然是能臣,半年时间直接把军队拉满。
历史上,宇文常的下一个官职,是提举成都府路茶马司。他发现茶马司连年亏损,还敲诈勒索前来卖马的蛮夷,导致蛮夷怨声载道。但茶马司买到的马匹,却只有定额的一两成。
钱去哪儿了?
宇文常一番整顿,成都府路茶马司很快就超额买马,而且还能赚钱,且让蛮夷心服口服。
“今日便说这些,我要去拜见宇文太守。”朱铭起身说道。
两人属于难兄难弟。
宇文常身为知州,却只能管一个县。
朱铭身为知县,却有个只管一县的上司。
他们的职责无限重合,直接取消一套班子都可以。
州衙就在县衙隔壁不远,同样建得十分寒酸。
朱铭道明来意,被衙前吏引向黄堂。沿途所过,使院幕职官都在摸鱼,甚至有人大白天睡觉。
难兄难弟还真多,能发配到这里当官的,百分之百属于仕途失意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