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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宾馆,李友闻邀请朱铭去府衙宴饮,多余官吏皆散去,只剩几位府曹和县令陪同。
宴席非常丰盛,估计花销上百贯。
自己暂时不能治理汉中,朱铭却希望有人能搞搞基建。几杯酒下肚,朱铭说道:“我从褒斜道而来,所见山河堰多废弃,朋龟兄可有修缮的打算?”
李友闻摇头叹息:“为官一方,谁不想兴修水利呢?汉中赋役已极重,还是别再惊扰百姓为好。”
“可惜了。”朱铭跟着感慨。
山河堰,又叫萧曹堰,是刘邦困处汉中时,萧何与曹参共同开凿的,乃刘邦起家的农业根基!
北宋就修过一回,距今已逾百年,而且还是南唐降臣许逖主持。
一百年没再修缮过,想想就知道破成啥样了。
历史上,得等到吴玠镇守汉中,一边忙着抵抗金兵,一边组织流民兴修水利。然后安置流民,实行军屯,在修复山河堰的当年,仅军屯就收入粮食25万石。
三十年后,吴玠的弟弟吴璘,又来修缮一次,灌溉农田数十万亩。
只要山河堰得到修缮,汉中军粮便绰绰有余,都不需要再从川中运过来。
朱铭一想到山河堰,便自然想起吴玠、吴璘兄弟。
都是文武双全之辈啊。
吴璘在长期作战当中,还自创了叠阵法,主动带兵反攻陕西。吴璘派遣偏师从汉中杀到关中,他率主力在秦州(天水)迎战金兵,击破金兵五万余,金人投降者上万。
就在吴璘准备乘胜追击时,突然收到朝廷的撤退命令。
第二年,绍兴和议,不但没保住新占土地,还把和尚原割让给金国。(和尚原在宝鸡西南边吴家兄弟守了几十年,大小战斗上百次。没有战败丢失,却遭战胜割让,南宋就此失去从陈仓道出兵的前哨地。)
吴玠今年二十三岁,已在西夏战场展露头角,担任泾原路宋军的低级军官。
吴璘今年十四岁,即将投军。
顺便一提,九纹龙史进的原型史斌,就是在攻打长安时被吴玠斩杀。
怎样把吴家兄弟弄到手呢?
这两位完全可以当文官来用,吴玠镇守和尚原时,金国地盘里的百姓,主动跑来给他运送粮草。金兵设保伍连坐法,疯狂镇压送粮百姓,还派小股骑兵截杀,凤翔府百姓冒着杀头风险,依旧坚持给他运粮数年。
将领得军心不容易,能得民心就更难,吴家兄弟皆得民心。
唉,不好搞啊,人家已是大宋军官,只能俘虏之后尝试招降。
就连岳飞都不好弄,一是很难寻人,汤阴县那么大,寻个农户得派大量人手。二是岳飞年龄尚幼,今年才十三岁,还在家里务农,费尽心思找个农家少年,会被人当成神经病的。
名将啊,名将,现在手里只有个李宝。
知府李友闻还在劝酒,朱铭喝得微醉,问道:“朋龟兄可否帮个忙?”
“成功请讲。”李友闻道。
朱铭说:“金州穷困,我欲兴冶铁之业,请朋龟兄给几户冶匠、铁匠。”
李友闻笑道:“金州不产煤,须得用木炭冶铁,运出来也颇耗财力,只能用作金州本地的农具。成功切莫说笑,在金州采金种茶便可,不要白费功夫去冶铁。”
金州是产煤的,跟铁矿一样,量大管饱,且都极易开采。缺点煤矿是多在深山,古代交通运输不便。而铁矿的品位也不怎么高,大约在25—35之间,这是南方铁矿的平均水平。
汉中这边差不多,也是被交通因素制约,直至清代才大规模冶铁。
真正便利的是洋州,铁矿挨着汉江支流,可惜又缺少煤矿,暂时一座煤矿都没发现,只能使用木炭来冶铁。宋代的大型铁矿,已经在使用焦煤了。
须把兴元府和洋州一起占领,汉中的冶铁业才能初具规模:在兴元府炼制焦煤,通过水运送去洋州炼铁。
朱铭说道:“总得试试,还请朋龟兄帮忙。”
李友闻想了想:“便给成功十户,冶匠七户,铁匠三户。”
“多谢!”朱铭举杯道,“敬朋龟兄一杯。”
宴饮结束,李友闻驱散众官,醉醺醺说:“成功被贬金州恐怕也是得罪了蔡京吧?”
朱铭也不过多解释,只叹息道:“我在濮州已震慑官吏正待大展拳脚,却稀里糊涂被召回。”
李友闻说:“成功谈及山河堰,吾又怎不知水利好处?可通判掌握着钱粮,俺多番说起水利之事,都被通判以扰民为由拒绝。那厮便是蔡党,只知鱼肉百姓!”
“奸党祸国,吾辈自当奋起!”朱铭立即说。
“正该奋起!”李友闻找了好几个酒壶,终于找到些残酒,含着壶嘴一饮而尽。
李友闻并非看起来那般废物,他也是有政治抱负的,而且极为厌恶佛道,甚至死后不让子孙请人做法事。历史上,他几次贬官,都是因为怒喷奸党,最终被贬去广东客死他乡。
面对起义军时祭祀湖神,也不过是提振士气的手段。
朱铭说道:“何不让士绅集资分段修缮山河堰?”
李友闻摇头说:“没用,我已试过。本地士绅不信任官员,且近年来,知府又调任频繁,他们怕我捞钱跑了。更何况,上头还有转运司、提刑司,一旦疏浚山河堰,这些人也要捞一笔,士绅们的顾虑实在太多。”
朱铭只能表示同情,这是个有心做事,却又能力欠缺,无法压制属官、取信士绅的文人。
最惨的是,利州路转运司、按察司,已经把衙门从利州搬到兴元府。这位知府,上面还有一串省级官员,个个都能阻碍他办正事。
朱铭忽然问:“对了,怎不见利州路各司官员?”
李友闻解释道:“黄金峡那边的栈道塌了,西乡县的粮税,至今也无法北运。耽误了征讨西夏的军粮,转运使、转运副使皆吃挂落,一并遭到贬谪,新的官员还没到任。运判和按察使,皆亲往黄金峡考察,正在洋州那边组织军民修复栈道。”
“这都半年了吧,那段栈道早该修好了。”朱铭说。
李友闻摇头道:“压迫过度,又多死亡,修栈道的民夫造反了。不但反了,还把其余栈道砸坏,否则也不会拖到现在。这事不敢上报朝廷,地方官员一直压着。”
“民乱可平了?”朱铭问道。
李友闻说:“提刑使和洋州知州,亲率乡兵、弓手四千余,只用两月时间就平息民乱。但栈道坏了,险滩难以行船,无法追捕乱民,只能任其逃进深山。”
“唉,世道艰难啊。”朱铭表面发出感慨,心里却在打招揽乱民的主意,那些逃进深山的乱民,皆可安置在大明村附近。
于是,朱铭又问:“利州路提刑使是哪个?”
“黄潜善。”李友闻回答。
草!
未来的大奸臣啊,办事能力全无,坏事能力顶天。
陕西河东大地震,山川峡谷都震得改变位置。宋徽宗让黄潜善去视察灾情,这货隐瞒不报,只说是小地震,还因赈灾被提拔为户部侍郎。
靖康二年,黄潜善又拥立赵构做皇帝,排挤李纲,杀死陈东。起义军距离赵构只有六十里远,黄潜善依旧隐瞒不报,被吓尿了的赵构贬去濮州收酒税,不明不白死在半路上。
有黄潜善在利州路,汉中的山河堰修得起来才怪。
李友闻愤怒道:“只有剪除奸党,吏治方可清明,否则诸事不成。令尊虽以道士身份被征辟,却从不蛊惑君上,乃真正的有道高士。铲除蔡京,还须令尊出力,天下正直之士,皆要仰赖令尊了。”
朱铭拱手说:“惩奸除恶,义不容辞!”
李友闻晃晃悠悠站起,大喊道:“来人!”
立即有亲随进来。
李友闻说:“送朱知州去宾馆。”
这厮自己就喝醉了,却不让人搀扶,跌跌撞撞回府衙后宅。
在兴元府逗留数日,李友闻承诺的十户匠人,终于拖家带口来到府城。
他们表现得惶恐不安,毕竟要远离家乡,不知道今后是啥际遇。但听说是跟着元璋公的儿子走,多少又有些期待,父子俩的仁义之名已经传到兴元府。
登船之后,朱铭问随船士卒:“红薯和玉米,在兴元府有多少人种植?”
士卒说:“四县已经遍种,多种在山区,平地还是种稻麦。”
“价钱如何?”朱铭又问。
士卒说:“种的人多了,价钱就低,乡下小民很是喜欢。前年和去年,很多人高价求种,一斤玉米能换十斤稻米。今年就滥见了,遍地都是,一斤玉米只能换七两稻米。明年估计更便宜。”
“如此甚好,”朱铭问道,“兴元府百姓过得如何?”
士卒不敢说实话,只是陪笑:“自是好的。”
朱铭也不再多问,他能看出此人在说假话。
西北在打仗,汉中跟陕西一样,都得给前线供应粮草。玉米红薯虽然能增产,但官吏压榨得也更狠,知府李友闻连府衙都没理顺,怎么可能约束县级官吏?
更何况,洋州还有人造反,征募士卒平乱也得加税。
今年的汉中百姓,日子过得肯定艰难。
兴元府四县已遍种玉米红薯,洋州三县多半也普及了,估计已经传到金州那边,只需善待百姓就能很快恢复。
当务之急,是去洋州找黄潜善,把逃走的乱民都安置到大本营。
大明村的更下游,一直到父子俩穿越的地方,沿河沿江皆无人烟,完全可以安排乱民去耕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