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尼。」
背上的少年小声道：「柯尼·劳伦。」
舒云归「唔」了一声点点头：「好名字，年龄呢？」
「十五岁。」柯尼不忘强调：「下个月就满十六了。」
「哦，那也是个小屁孩。」
很明显的，舒云归听见了身后柯尼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在内城是什么身份？买到东西之后会返回内城吗？」
舒云归盘算着，要是柯尼会回到内城去，那他就有很多种方式跟随他进入内城，至于进去之后如何找到国王，就再论吧。
可没想到少年打破了他的计划：「不，我不回去，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一时半会不会回去。」
好吧，此路不通。
舒云归又问：「那你去找的那什么神通商人又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他可以随意穿行不被巡逻队抓捕？」
「他们是一群专门兜售市面上买不到的神奇物品的人，从他们那里你可以买到任何东西，大到机械牲畜，小到金银宝石，他们什么都有，如果没有，他们就会找到了再来卖你。」
「我也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可以到处游走，反正大家都说神通商人无所不能，大概躲避追捕也是他们的能力之一吧。」
听起来倒跟阿尔托·兰贺的黑市行当差不多，少年还是见识太少了，市面上买不到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机械宝石，那必须是些拿出来就是犯罪的东西。
舒云归忽然就对这些无所不能的神通商人有了兴趣，他们四处游走、见多识广，说不定有办法带他进入内城。
维持人类族群延续这件事不容易，压力落到舒云归一个人身上，重量比背后的柯尼可重多了，他必须想办法将大量的人口基因引入霍普星域，最好是能促使两边相互交往。
此行，舒云归既是探险者又是外交官，如果能说服这里的国王与霍普星域互开国门，通过人类繁衍正常延续基因是最好不过的，如果不行，他也要坚持等到程思空他们带着基因采样设备过来。
大型飞船进入领空，对这个国家来说肯定是很大的威胁，虽然不确定这个地方有没有防空力量，但总要保证采样万无一失。
他想起刚才柯尼面对伤口缝合贴片一脸震惊的模样，就能想象到时候大面积基因采集工作会引起多大的恐慌，搞不好又是一场大战。
他们的目的是延续人类种族，实在没必要为了延续自己这边，把人家好好的地方搅得一团糟。
最好的方式还是面见他们的国王说明情况，同样都是古地球移民，不说感同身受怜悯同胞们现在的处境，起码也不要把他们当成敌人才好。
另外一件事，就是要查明求救信号的来源，程思空的「须臾光年」既然把他送到了这里，地理坐标是肯定没问题的，而且可以确定，这个看似科技落后的地方其实藏着能发射宇宙信号的大型天文设备。
此时他才恍然想起，作为古地球移民，飞船携带的科技便远不止如此，怎么看柯尼的反应，这个星球的科技没有丝毫前进，反而比古地球还落后了好几个世纪呢？
这实在不符合一个文明的发展进程。
「你见过天文望远镜吗？」
舒云归开门见山地问：「就是一个很大的，像锅一样对着天空旋转的东西。」
「很大的锅？」
柯尼仔细想了白天，突然福至心灵道：「我想起来了！每年祭祀大典的时候就会有一口大锅，里面煮着牛头和羊头，用来感谢上天恩赐我们食物。」
好家伙，竟还是个君权神授的国家，这已经不是科技倒退的事了，而是整个人类文明史被从中腰斩了，直接回到封建愚昧时代。
可他又隐隐觉得不对劲，当年那么大的移民飞船哪里去了？总不能被吃了吧？那么一个与他们文明格格不入的东西存在，难道就没人觉得奇怪吗？
舒云归认为，用这个文明发展程度的眼光去看移民飞船，大概跟古地球猿人看UFO的感觉差不多，大概要做上千次祷告，才能消除心中的恐惧。
统治者想要方便管理民众，搞君主制和君权神授都可以理解，不过是统治方法的又一次轮回而已，为了稳定政权，故意隐瞒科技存在，让民众长期处于愚昧懵懂状态，这种统治者思维也可以理解。
但最让舒云归想不通的是，既然已经决定采用封建政体，那为什么还会保留先进的天文系统呢？
谜题太多，看来自己在这个星球上有得忙了。
「对了，还没有问，这个国家叫什么名字？」
柯尼双手撑着他的肩膀直起身来：「你不是外城人吗？怎么连自己国家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该不会是入侵者吧？！」
「什么入侵者，别瞎说。」
舒云归把他往背上颠了颠：「我读书少不行吗？外城生活艰苦啊，哪有钱读书？」
柯尼半信半疑地趴下来，道：「第九星，我们叫第九星。」
舒云归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所以第一代移民者是怎么想的啊，好不容易找了新移民地建立政权，竟然随随便便用移民飞船的名字命名这个星球？
太随意了吧？
他甚至想不出这样随意的人是怎么想出搞君主制这样麻烦的东西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程思空的推测还真准，这里果然是第九号移民飞船的移民地。
「那第九星上是只有一个国王吗？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国家？」
搞清楚这个星球上的权力纷争，也许也是一条达成合作的方式。
「我不知道啊，我又没出过内城。」
柯尼再次残忍地打碎了他的计划，舒云归没好气问：「难道你们内城也不上学吗？不学历史地理吗？」
「学啊，我们学好多东西呢！」
柯尼一把抽出长剑，在舒云归眼前绕了个剑花。
「历史课上我们学击剑，看！西式格斗！」
剑光在舒云归眼前横冲直撞，好几次差点削到他鼻尖。
柯尼兴致勃勃地跟他讲：「地理课，我们也学击剑，看！中式剑意！」
好嘛……这还是个全民尚武的国家，难怪文明进程这么慢。
舒云归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外星人落入了古地球，仔细一想自己可不就是个外星人吗？
「把你的功夫收一收吧，再乱动我把你扔下去了。」
柯尼正在兴头上，一剑刺出，剑光「唰」地一声直指前方，在舒云归动怒之前，就在剑锋所指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悠扬的风铃声。
「是神通商人！」
柯尼兴奋极了，拍着舒云归的肩膀大喊：「快！快追上他！」
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奔跑起来十分艰难，无数藤科植物阻拦着他的去路，好在有柯尼一直挥剑斩断藤蔓，他才能勉强在树林里穿行。
费了好大的功夫，他们才在一条小溪边追上了神通商人。
那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肥胖商人，刚一转过头，舒云归就能从他眼睛中清楚看见「女干诈」二字。
果然，干黑市营生的都不是什么老实人。
柯尼从他背上跳了下来，好手好脚大步走向神通商人，一点没看出来刚才哭天嚎地碰瓷要人背的惨样。
「哦，我亲爱的朋友。」
神通商人给了柯尼一个亲切的吻面礼，半
蹲下来问他：「你想买点什么东西呢？」
柯尼捧着钱袋，眼睛里闪着光，认真道：「我想要一张进入外城的通行证。」
这个孩子竟然要去外城？一个内城人竟然要大费周章要去外城？
程思空侧目看着他，露出微微吃惊的神情。
「哦，那可是个好东西，但是好东西往往价值不菲，你准备用多少钱来换它呢？」
柯尼翻过钱袋，将里面的所有钱都倒进了商人手中，那是几枚黄澄澄的金币，成色和重量都不错，放在霍普星域也能卖出个好价钱。
「哦，这远远不够，我的朋友。」
神通商人摇头道：「黄金的价格太低了，你这些还不如三袋大米值钱。」
舒云归听不下去了，这不是哄骗小孩子吗？他一步上前，抓着神通商人的手道：「别开玩笑，这可是黄金，一张通行证哪值这么多钱？」
「哦哦哦，这位朋友！你不要激动！」
神通商人疼得脸都白了，赶紧解释：「我们不骗人的，朋友，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黄金珠宝只在内城有价值，在外城，大米牲畜和矿产机械才是最值钱的。」
舒云归微微一愣，没想到在古地球上通行了那么久，甚至延续到霍普星域的金本位制度竟然在第九星被打破了，这令他不禁深思，外城人民的生活秩序究竟乱到了怎样的程度。
「我还有这些！」
柯尼从口袋里摸出几枚宝石，每一颗都有大拇指般大小，看起来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拆下来的，还带着镶嵌包边。
神通商人依旧摇头：「我的朋友，我说过了，这些东西并不值钱，内城金银珠宝堆成山，我拿着这些东西也卖不进内城，外城人买了又没用，他们宁可去买大米。」
柯尼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在地上摊了一片。
有一件外套、一条围巾和一柄剑。
商人拎起外套和围巾看了看，摇头道：「华而不实，既不保暖又不耐磨，外城人不会买这样的衣服。」
柯尼的脸色更难看了，商人最后捡起长剑，掂量着点点头：「就这个还可以，但是我的朋友，通行证的价值远比一把剑要贵重得多，你还得再多付出一些东西才够。」
「我……」
柯尼垂下眼睛思虑良久，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绸布裹着的小包，他望了望商人又不舍地摸了摸包裹，似乎努力说服了自己，才小心翼翼地将东西交到了神通商人手中。
商人贪婪的目光随着他掀开绸布的动作变得极为失望。
那是一本包装精美的诗集，看得出柯尼很重视它，才会包了绸布又贴身藏着。
商人笑出声，将诗集随手塞回了柯尼手里。
「我的朋友，这东西只是内城贵族升华灵魂用的东西，但外城身处苦难中的平民是没有资格读诗的，如果灵魂能用来买粮食，那他们的灵魂可能早就被卖进了当铺。」
他伸着手，再次重复：「你得付出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才行。」
「可我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你了。」
柯尼央求道：「拜托，我真的很需要这张通行证，我可以以后再给你补钱吗？」
「不不不，我们从不赊账。」
神通商人狡诈的眼睛扫视这两人，忽然指着舒云归道：「这位朋友身上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嘛，比如你腰后面的那个东西，就可以换两张通行证。」
舒云归一把按住了后腰上的手枪，都怪刚才柯尼在他背上乱蹭，外套掀起来了一个角，自己竟然没有注意。
「别想了，我只是过路，不是来买东西的。」
「那真是遗憾。」
商人将手里的金币和宝石还给柯尼，在柯尼漫起眼泪的目光中微微欠身。
「那我们有缘再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