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扇回到璠云宫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戴月将自己的鞋给烧了,而后便直接来到了帝君的禅房前。
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长风随之灌入屋内,拨乱了帝君干净利落的皎白须眉,却撼不动他阖眼打坐的静谧气息。
「师父?」
执扇绕行至帝君身后,纤手在他瘦削的肩头轻轻按捏,作出了一副娇俏讨好的乖模样。不想师父始终不为所动,执扇只好觍着脸凑近他身侧,葱白食指绕着他长眉漫不经心地转着圈,口中喃喃:「徒儿有一事不解,还请师父指点一二。」
「何事?」
「我想知道,博渊吃下的仙丹究竟是何物?」执扇停下动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师父的脸,尽量不错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帝君微微一怔,旋即睁眼与之对视道:「洗髓还灵丹,为你备下的。」
「为我?」
「对,为你。从小到大,你偷吃的每一枚仙丹,皆是为师特意为你准备的。」
「什么鬼?」执扇属实有些难以置信,一直以来,她偷吃仙丹都是为了与师父反着干,却不想歪打正着,全如了师父的意,这叫什么事儿啊?
「都是些固本培元,修身养性的辅药,不打紧。」帝君面不改色。
「我就知道,你养我就是为了拿我试药。」执扇手指帝君,气鼓鼓埋怨,「现在我长大了,招你烦了,所以你才炼那什么还灵丹想将我变小是吧?」
「洗髓还灵丹只会提升你的灵力修为,并不会将你变小,是你的血,改变了它原有的效用。」
执扇将信将疑,又问:「洗髓还灵丹师父手上可还有?」
帝君摇头,她又不死心的追问:「那师父能否再为我炼制几枚?」
帝君眉头一皱:「你要它何用?」
「提升修为呗!」执扇低垂着眉眼,心虚地掐着指甲盖。其实,她是想研究出洗髓还灵丹的成份,以此来鉴别帝君话语中的可信度,甚至还卑劣地想让燎原神君服下浸过她血的洗髓还灵丹,再趁他变小之际,直接取他狗命。
燎原神君欺辱黄樱在前,暗杀她与博渊在后,现在又将魔爪伸到了戴星身上,对付此等卑鄙无耻的神,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以,执扇并未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多可耻,只担心自己的谎言会被帝君识破,因为从小到大,她的谎言在帝君面前总也无处遁形,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哎呀,你就别看着我了,就说能不能炼吧?」
帝君似乎并未识破她的谎言,深沉目光透过半开的房门,落在了院中一株半人高的雪色仙草上,道:「炼制洗髓还灵丹,雪魂果必不可少,你若有办法让那雪魂草结出果实,为师便可再为你炼制几枚。」
执扇扭头往院中瞧,但见那半人高的雪色仙草,叶下宽上窄,边有小刺,如十余柄斜插的宝剑,晶亮晶亮的,煞是好看。
雪魂草是天地间唯一一株花、叶、根、茎、果同色的药用仙草,其生长周期十分漫长,堪堪可谓是千年生根千年芽,万年成长万年花,三万年结果仅三枚,其香远飘十里,睥睨百花。
六岁时,执扇便因为好奇,摘下一枚未成熟的雪魂果穿成了珠链,百年前,又因经不住雪魂果香味的诱惑,偷吃了一枚,而那最后一枚,已然被师父入了药。若想雪魂草再次结出果实,至少还得再等四万年,师父这般讲,不摆明了故意刁难嘛?
「算了,我不要了。」执扇顿时没了精神,也不同他讲理,趴在桌案上生闷气。
「还没开始就轻言放弃了?」帝君扣了扣桌面吸引她注意,「用为师教你的」速生诀」试试。」
「不试,没用!」执扇犟嘴。
帝君摇头轻叹一声,
末了又再次阖眼打起了坐。执扇深感无趣,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出了门,可试过之后才发现,速生诀是师父教过自己最没用的仙术,没有之一。
入夜,天渐凉!
历经无数次失败后,执扇终是放弃了,恰是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了眼帘。
「站住!」执扇高声一喝,「戴星,你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戴星未作回应,只默默加快了前行的步伐。执扇飞身拦下她去路,正色道:「戴星,你没话说,那就听我说。」她拉着戴星回到了药草地前,「燎原神君不值得你倾心相待,离开他!」
「是命令还是商榷?」戴星问。
「有区别吗?」
「有。」戴星直视着她的眼,语气很强硬,「命令,我不从,商榷,没意义!」
「戴星,你变了!」
「人都是会变的,我变了,你不也变了?」
「你对我有不满?」执扇揣测着,「是因为燎原神君藏鞋一事吗?」
「是又如何?」戴星移开视线,双手不自觉攥紧。
「有些话,无论你信与不信,我都要说。被师父打下凡尘的第三日,燎原神君就曾暗杀过我和博渊,如今回了天界,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博渊,便只能将怒火引到我身上来,而你作为我的好姐妹,恐会因此遭受池鱼之殃。
戴星,燎原神君并没有你想的那般简单,花言巧语对你好也必定另有企图,至于藏鞋一事,或许是想挑拨你我之间的关系,亦或者,还策划了更大的阴谋在等……」执扇还有许多话没讲,却被戴星出言打断道,「你讲的这些,可有证据?」
执扇摇头,戴星又道:「若没有证据,以后还是不要再讲了,不然我会以为,是你在挑拨离间。」话罢,转身就走。
「戴星?」执扇伸手去拉她,却被她反手一推,直直向后仰去。
戴星朱唇轻颤,伸着手却并没有要拉执扇一把的意思,甚至还在她倒向药草地的前一刻,掉头跑了。
执扇却因误以为戴星会顾念昔日情谊拉她一把,故而在能避免摔倒的情况下任由自己的身子往后仰去,最终可怜兮兮地摔倒在了药草地中,手也因不慎被雪魂草叶边上的小刺划到,留下了两道狭长的伤痕。
伤口自愈的同时,雪魂草小刺上残余的血迹也随之隐入了茎叶之中,根茎光华流转至叶脉,乃至整株雪魂草,很快,一朵朵纯白色的花蕾便悄然绽放在了藤脉之上。
「我的血,竟然?」执扇本能地翻身而起,也说不出是惊还是喜,只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雪魂草花蕾,用玉钗扎破自己的手指,往雪魂草上滴了几滴血。
「为何还不结果,难不成是血滴的太少?」执扇直勾勾地盯着雪魂草,说话间,已手持玉钗划破了掌心。
大量的鲜血滴落在雪魂草的花蕾,剑叶上,光华再起,照得整个璠云宫亮如白昼。很快,她的血便与雪魂草融合在了一起,花蕾随之打开,而后越开越大,最终在花蕊处印上了一抹妖艳的红。
眼瞅着还有希望,执扇又再次手持玉钗往掌心划去,可这一次,劲风突起,击偏了她近乎自残的举动,师父的训斥也随之灌入了耳中:「胡闹,你再继续滴血,雪魂草必死无疑!」
执扇起身,抓着他胳膊询问:「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血为何能让雪魂草开花,又为何不能让它结果?」
帝君手指雪魂草血红色的花蕊,满目心疼:「雪魂草瑶芳似玉,玲珑纯白,你再看看它,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
「师父……」执扇瞥了雪魂草一眼,有些气馁,又有些不甘心,「戴星与火神的事,你也知道对不对?」
帝君道:
「一切皆有定数,有些事,强求不得!」
执扇备受打击,本能地后挪两步,与帝君拉开了一尺之距,追问:「那燎原神君欺辱黄樱,屠戮樱花村,暗杀我和博渊的事,你是否也早就知情?」
「为师本以为你下凡一趟,会成长些许,如今看来,你还是一如既往,半点长进也没有。」帝君失望地摇了摇头,没再过多的解释,只一摔袍袖,转身往禅房走去。
「师父,我不信定数,只相信人定胜天!」执扇赌气放狠话,「我会找到证据,当众揭开燎原神君伪善的面具,向你和戴星证明,这一次,我没有任性,更没有胡作非为!」
帝君勾了勾嘴角,却并未停下脚步,只道:「言必行,行必果,希望你能说到做到。」Z.br>
「好,一言为定!」笃定的口吻没再换回帝君任何的回应,但执扇心意已决,干劲十足,出了璠云宫便一头扎进了磬心楼。
磬心楼作为天界最大的书屋,横跨十里,高达九重,里面插架万轴,浩如烟海,是除禅房外,帝君最爱待的地方,也是执扇从未涉足之地。
樱花村大战那一次,燎原神君便自翊为冥夜辰之师,若能找出三界近十万年来的史记,或许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可面对一望无际的浩瀚书海,执扇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随手拿出几本藏书翻了翻,又随手将它们都扔在了地上。
耐着性子折腾了两三日,磬心楼早已是面目全非,木架上的书摆的歪歪斜斜,七零八落散了一地。执扇也终是泄了劲,四仰八叉的倒在了书籍之中,心中寻思着,自己要从这么多书中找出几本」三界史云」,其艰难程度与大海捞针无甚差异。再则,天界从不限制仙神出入磬心楼的自由,像三界史云这般隐秘的东西,会不会根本没放在此处?
其实,最简便奏效的办法就是去问博渊拿,可执扇拉不下脸来,索性铤而走险,决定去苍擎峰寻黄樱指证燎原神君,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碰上管书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