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只能听到她抽抽嗒嗒地呜咽声,李铭胜叹息着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肩头,劝慰道:「夫人,起来吧!地上凉,你的身子才刚好。」
林婉玉哽咽着抬眸,泪眼婆娑的问:「将军,你是不是在怨我?」
「原就不是你的错,我怎会怨你?」李铭胜将她搀起,面向众人道,「此事就到此为止,即日起,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议论此事,都回去吧。」
执扇道:「李将军,这就算了?」
「此话何意?」李铭胜不解。
「二夫人的事,大夫人是不知者不怪,那将军府妄死的十七条人命,李将军也能视若罔闻吗?」执扇徒然提高声线,气势逼人。
林婉玉身子一颤,瘫软在李铭胜怀中,哭戚戚道:「将军,你相信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醒来,就看到有尸体摆在我面前。我没有杀他们,我手里没刀,也没血,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你当然没有杀人,杀人的一直都是——她!」执扇手指青竹,迎着所有人疑惑的目光继续道,「我一直在想,凶手频繁杀人究竟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直到二夫人出现,我才总算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何意?」博渊板着脸,看不出过多的喜怒哀乐。
「你可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情形?」博渊点头,执扇又接着道,「我与二夫人初次见面应该是在客栈里,当时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只小怪婴。对了,小怪婴就是咬伤卢均,吓到洳鸢的那个小东西,别看它个子小,却是个有血有肉的小鬼煞。」
博渊面色一凉,青竹连忙辩解道:「这与我有何干系,我只是凑巧在那夜去看望博渊而已。」
「第一次也许是巧合,那第二次呢?」执扇盯着她的眼睛,坏坏一笑,「第二次你也是来凌雪阁看博渊的,不过很凑巧,那晚小怪婴也来了。」
「那又能说明什么?」青竹反问。
「的确不能说明什么,但如果我记忆没出错的话,那时的你应该还是一只虚无缥缈的幽魂吧?」执扇伸手捏了捏她手臂,感受着那实实在在的冰冷触感,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二夫人可否告知大家,你是如何在短时间内重塑肉身的?」
青竹不答话,执扇便替她讲:「鬼魂若想重塑肉身就必须修炼成煞,而成煞的唯一途径就是吞噬其它亡灵。想来最初之时,二夫人应该并不通此道,故而只能以幽魂的形态出现在我们面前,但后来,你受人点拨,渐修此道,这才得以重塑肉身,是与不是?」
「是又如何?作为一个母亲,我只是想亲手摸摸自己儿子的脸,这有错吗?」青竹眸色渐厉。
「若你仅是吞噬亡灵,倒也可以谅解,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一己私欲,联合小怪婴谋害了将军府十七条人命。」执扇气势不减,咄咄逼人。
李铭胜终是沉不住气,问她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证据?」执扇勾唇一笑,接着便以徐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把抓住了青竹怀中小婴儿的脚踝,将它倒提着展示在了众人面前。
小婴儿张牙舞爪唧唧哇哇哭个不停,青竹于心不忍伸手来抢,却被博渊抬掌截下,制止道:「让她讲完。」
「啧啧,小东西最近胖了不少啊,提着还挺费劲。」执扇提溜着小怪婴,伸手捏它脸颊强迫它张嘴,「哟,又长新牙了,都六颗了。」Z.br>
李铭胜误以为它是自己与青竹的孩子,出言维护道:「你别晃他,他还是个孩子。」
「别急,小鬼煞厉害着呢,别说晃它了,就是刺它几下也死不了。」执扇拔下玉钗,作势就往小怪婴胸口刺,不想青竹一时情急竟徒手抓住了玉钗。
随
着利器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执扇心中一紧,忙抽回玉钗挪到了沐晨身边。眼瞅着二夫人鲜血淋漓的掌心一点点变黑,执扇越发的忐忑不安,毕竟青竹再怎么有错都是博渊在凡尘的生母,她可不敢保证博渊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博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末了一言不发运转神力替二夫人治伤,但青竹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泪眼带笑道:「不必麻烦了,如今我心愿已了,死而无憾了。」
「别说丧气话,我会救你。」博渊道。
「执扇姑娘说得没错,府中妄死的十七人都是我害的,这是我应得的惩罚,我不怪她,你也不要怪她。」青竹说着,忽咳出了一瘫浓墨色的血,身子也无力的倒了下去。
博渊及时将她搀住,喃喃道:「我没怪她,别说话了,让我救你。」
「不,不用!」青竹摇头,「我已经死过了一次,我不怕死,但你不一样,你是天之骄子,是正义的化身,莫要为了我背上这徇私包庇的污名。如若不然,我必将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言到最后,她已并起两指对天起誓,此为忠告,亦是威胁。
既是她的选择,博渊也不好再坚持,只是觉得胸口憋了一道气,堵得心里十分难受。他闷闷地,没再讲话,气氛便在这一刻降到了冰点,直到林婉玉出声打破了沉寂:「青竹,我自认为待你不薄啊,你为何要这般害我?」
林婉玉近日记性一直不好,可看到小怪婴哭哭唧唧时,却又一点点全都记了起来。几日前的夜里,林婉玉睡梦中突闻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睁眼便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趴俯在自己的被褥上,伸手去碰,那小婴儿竟峳地消失了,同时,腹部也传来了撕裂般的疼。她身子骨弱,还没坚持到唤侍女去请郎中便疼晕了过去,等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腹大如鼓,像极了身怀六甲的模样。
那日恰逢李府大乱,林婉玉没敢声张,只得私下里命红竹去请了郎中过来,末了得郎中证实,确是喜脉无疑。
摊上此等邪事,林婉玉心里苦不堪言,更羞于见人,不得已以祈福为由住到了李氏宗祠,还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看见。却不料沐晨竟以一根银丝轻而易举探出了她的秘密,林婉玉情急之下,只得假装晕厥蒙混过了关。
之后的两日,林婉玉先后服用了大量的附子,天雄,侧子,半夏等堕胎药,结果怪胎没掉,身子却险些垮了。
再后来,林婉玉每日清醒过来都会看见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自己脚边,身心饱受摧残的她,最终忍无可忍拿发簪扎向了自己腹部,可即便如此,那怪胎也丝毫不受影响,仍在她腹中翻天覆地的折磨她。
原以为这一切皆是意外,不料青竹竟舍命护着那怪婴,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对,竟让青竹如此恨她。
青竹急咳了一阵,回她道:「姐姐,你误会了,我从未怪你,更不可能害你。殷儿(小怪婴)它还小,不懂事,钻进你腹中,也纯粹就是因为喜欢你而已,别无他意。」
执扇嗤之以鼻:「喜欢?何以见得?」
「与殷儿相遇时,我还是一缕幽魂,留存于世也仅仅是想确认自己的孩子还活着而已。殷儿他哭着找娘,我哭着寻子,我们两个孤独的灵魂相遇,我看着他亲,他看我也亲,我们就这样互相陪伴,相互治愈。殷儿很乖,我答应他,帮他找娘,没想到他却先帮我找到了博渊,甚至还因此搭上了他自己。
殷儿从你手中逃脱后受了很重的伤,我本不想再去寻你们,可他伤好后又擅自跟着你来了将军府,我怕他惹出麻烦,只得陪他一起回来。那天夜里见你睡得熟,我便想伸手抱抱博渊,不巧正撞见他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变成少年的那一幕,我当时吓坏了,却也急中生智跑回了雅菊楼。
雅菊楼
是我的故居,那里还残存着我的气息,也因此,我巧妙的避开了博渊的追踪,谁知没过多久,姐姐与你也相继到了雅菊楼,我也是那时才发现,殷儿竟钻进了姐姐腹中。事后,我找到他,让他别闹,他却告诉我,姐姐就是她一直寻找的娘亲。」青竹的目光掠过小怪婴,落在了李夫人身上,「姐姐,殷儿他、是你的孩子。」
恰是此时,原已安静的小怪婴突然哇哇大哭了起来,林婉玉难以置信直晃头,末了身子一软,竟堪堪晕了过去。
「夫人?」
「姐姐?」
屋子里顿时慌作一团,李将军忙不迭将她放回了卧塌上,二夫人则在博渊的搀扶下,强撑着快要散架的身子来到了卧榻旁,唯沐晨始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立于原地,不靠近,亦不离去。
听着小怪婴号啕大哭的声音,执扇着实有些云里雾里,怔了片刻后,她又捏着它的后脖梗将它提溜起来,指着它鼻头恐吓:「不许哭,否则,我现在就灭了你!」
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被吓懵了,小怪婴竟真的吸了吸鼻子止了哭腔,乖巧又可怜的小模样让执扇都觉得自己对它太残忍了些。叹息着摸了摸它光溜溜的小脑袋,执扇便准备先将它塞进百宝袋关起来,至于如何处置它,还得等李夫人醒来再作打算。
然,就在她打开百宝袋的一刹那,小怪婴竟抱住她胳膊,张开了嘴,吓得执扇一把将它扔在了地上。
可扔完就后悔了,只见小怪婴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对着她咧嘴一笑,进而化成一团黑气钻入了林婉玉腹中。
执扇急忙跑去查看,却见李夫人刚刚平坦的小腹又重新鼓了起来。执扇气极,恨不能再次用玉钗将它给逼出来,但考虑到李夫人的身子再也经不住这般折腾,无奈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