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书陶虽算不上聪慧,却也绝对不傻,当下又将画卷藏回袖中,大咧咧挽上了冥夜辰胳膊,再对着贺郢微一颔首,自圆其说道:“贺公子,给你添麻烦了,事情的真相我会亲自同大哥哥讲清楚。你放心,大哥哥定能手刃真凶,替黄樱及死去的两万精兵讨回公道,你先回去歇着,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也不待贺郢回话,便不由分说拉着冥夜辰离开。冥夜辰由她拉着走,也不多言,倒要看看这个毫无城府的小丫头,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二人踏着朦胧月色回到了朝阳宫内,管书陶一路都在思考,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直到食物诱香渐入鼻息,才又想起自己已经两天没能吃上饭了,正好能以吃饭为由,再拖些时间。
打定主意后,管书陶便开始呼唤叶儿为自己准备膳食,可接连唤了好几声,叶儿都没能出现,索性使唤了另一个小丫鬟,绘声绘色的让她为自己备吃备喝。
冥夜辰手拄下颌,端坐于圆桌旁的木凳上,看她像只喜鹊般不停的叽叽喳喳,心想:以小书陶这般欢脱的性子,怕是没什么事能真正击垮她吧?
待丫鬟侍从们备齐酒菜,掩上房门离开后,管书陶终于消停了下来,刚落坐于冥夜辰对面,忽又一惊一乍道:“呀!我都忘了问你喜欢吃什么,就自作主张把我喜欢吃的全让他们备来了,大哥哥若是不喜欢吃,我再让他们重新准备。”
冥夜辰平日里很少进食,偶尔饮食也以清淡为主,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肉食,心里是真喜欢不起来,但他还是十分洒脱的摘下面具,对着她微微一笑:“小书陶喜欢吃什么,大哥哥就吃什么。”
管书陶像个要到糖吃的小孩子,乐得小脸儿都开了花,人也从他对面的位置挪到了他身边的位置,卖乖似的给他夹了满满一碗肉,催促他趁热吃。
冥夜辰蹙了蹙眉,拿起筷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索性把筷子一搁,顺手把碗也推到了管书陶面前,正色道:“酉时已过,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我久待此处也不合适,还是先谈正事要紧。”
“哎!真没劲儿,还以为你超凡脱俗,不会在乎凡人眼中那些陈腔滥调的破规矩,没想到你和皓月哥哥一样无聊,成天就知道谈正事,一点儿也不风趣。天大的事,不都应该吃饱了再说吗?”管书陶夹了块牛肉在他眼前晃了晃,随即又自得其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边吃边夸赞着味道不错,还让大哥哥赶紧尝一尝。
她手不停,嘴也不空,摆明了就是不想谈正事。冥夜辰不动声色的盯着她看,看得她如坐针毡,赶紧挪到了旁边的位置。
心里藏了事,便也没了大快朵颐的心思,管书陶垂下眼帘,漫不经心的夹菜往嘴里送,竟破天荒吃出了大家闺秀的优雅与端庄。
冥夜辰也真真是极有耐心,管书陶不言语,他也不催促,反倒饶有兴味地盯着她吃饭,见她嘴角沾了些油脂,又将丫鬟们备好的锦帕递了过去。
管书陶知道自己弄脏了脸,却也不接锦帕,只将袖中画卷摊到了大哥哥面前,随即便将自己酝酿了许久的说辞娓娓道出:“此人就是暗害黄樱与苍擎峰的元凶,其手法之卑劣,简直有违人道。”
由于从小到大都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也没撒过谎,管书陶只能省去关于执扇的部分信息,直接拣了最重要的信息讲。不过话一出口,她便察觉到大哥哥似乎并没有兴趣听,目光也未曾往画像上挪,而是目不斜视的盯着她在浅笑。
美酒在烛光的映射下闪烁着浅淡的光,光线投映在他黑曜曜的朗目里,宛若夜空中闪闪发亮的星。管书陶俏皮的伸手去挡光线,却见他的眼中没了星星,却多了自己,便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呵呵道:“大哥哥,你的眼睛里有星星哎,还有我哩。”
冥夜辰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便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笑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说罢,起身欲走,不料管书陶突然抓住他的手,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仰望着他,弱声道:“我…我没说实话,大哥哥是不是生气了?”
“你说呢?”冥夜辰板着脸。
管书陶想要出言挽留他,可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一个适当的理由能将大哥哥留下来,除非道出实情。但不知怎的,她就是想要包庇执扇,哪怕大哥哥会因此生气,哪怕执扇真的与天界太子合谋暗害了苍擎峰,她也想为执扇争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松开他的手,管书陶垂下眼帘,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回他道:“我,我不知道。”
冥夜辰着实有被她心虚的小模样给逗到,再次揉了揉她的头,道:“行了,别沮丧了,其实贺郢透露给你的那些信息,我早就知道了,并且比你知道的更为详细,你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你知道?”管书陶抬眸看他,心里寻思着,大哥哥是不是也在套自己的话?
“嗯。”冥夜辰点头,“昨日将贺郢的三魂七魄集齐后,我便用‘摄魂术’读取了他的记忆,在他的记忆里,我看见黄樱被绑在了十字木桩上。”
言到此,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见小书陶愕然张着嘴,便屈指抬了抬她下颌,让她嘴唇合拢道:“先别急着惊讶,我还有话没讲完。”
管书陶听话的点了点头,冥夜辰又道:“黄樱会失去神智,是因其体内活物吃空了她的大脑与全身血肉,只为其留下了骨架与皮囊。活物支配着她的躯体杀人放火,行走自如,因此,在外人眼中看来是黄樱召唤出了怪物,实则是她体内活物驱使她召唤出了同类。
此乃以母体造‘人’的上古邪术,施术者先将虫卵从活人的面部七孔投入,随后施术让虫卵在母体中快速孵化,孵化后的幼虫便会以母体血肉为食,逐渐长成大虫,大虫再经施术者催化,最后便成了疯狂嗜血的怪物。
母体男女均可,但施术者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一般会选择年轻女子作为母体。女子本就是孕育生命的母亲,只要将虫卵放其宫腔,它们便会像胎儿一样在母体腹中迅速孵化,并快速生长,从而达到事半功倍之效。好在黄樱体内的大虫还没成长到能食其魂魄的地步,这才给了贺郢将她唤醒的机会。”
言尽于此,冥夜辰突然感觉手腕一紧,低头就见是小书陶用力抓住了他手腕,盈盈秋水的眼眸中蕴藏着泪花,她很自责,也很害怕。
冥夜辰重新坐回她身旁,柔声劝道:“小书陶放心,大哥哥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便一定不会放过他。”
“大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信错了人,是我把黄樱和苍擎峰给卖了,我对不起黄樱,对不起贺郢,对不起师父和皓月哥哥。”管书陶说着说着,竟“哇”一声扑进了他怀里,抽抽嗒嗒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没事了,此事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冥夜辰一边拍抚她后背,一边轻声劝慰。
但其实,冥夜辰还有许多话没讲明,譬如,放入虫卵的位置除了面部七孔还有女子下体,而且从黄樱当时的衣着来看,她定是属于后者。
此等污秽不堪之事,冥夜辰并不愿心思单纯的小书陶知晓。只是,会此邪术的‘宫羽残’一门,早在九万年前便因作恶多端而被无忧国国主下令诛了九族。按理来说,邪术应当早已失传了才对,为何会在九万年后重现人间?而且怪物再怪,也无非是长相丑鄙以血肉为食罢了,绝非是无法斩杀,何至于越杀越多?
因没能亲眼见到怪物本身,冥夜辰也无从知晓它们是何种虫卵所化,但他料定黄樱只是个开始,施术者必然还会寻找下一个母体,然后故技重施再次攻打苍擎峰。
今日他与独孤皓一行人在苍擎峰下巡视了一番,发现管欣荣的火阳镜也并非完全不起效用,至少放置火阳镜的周边区域就没受到怪物侵扰过。想要保住苍擎峰,还得巧妙运用火阳镜布下‘地火阵’才行,不过具体要怎么用,冥夜辰暂时还未想好,便暂时将此事搁置了下来。
管书陶哭了好一阵,终是哽咽着停了下来,心想大哥哥读取了贺郢的记忆,那执扇之事他必定也已经知道了,忙离开他的怀抱,支支吾吾问他会如何处置执扇。
冥夜辰会随她前来,纯粹只是好奇小书陶心心念念护着的人是谁罢了,此时才发现小书陶护着的人竟是执扇,于是又正色道:“放心吧,无论她有没有犯错,我都不会伤她,因为,她予我而言,比命重!”
这可远远超出了管书陶能理解的范围,毕竟执扇曾说过她与冥夜辰是仇敌,管书陶想不通,大哥哥为何会将仇敌看得比他的命还重,总不能是为了安抚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