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房门兀地从里面打开了。留着山羊胡,身材精瘦的管欣荣背着药箱站在门后,作势掏着耳朵斥责:“一回来就叽叽喳喳,吵得我脑仁疼,还让不让你爹活了。”
亲眼目睹爹爹安然无恙,管书陶立马破涕为笑,也不计较爹爹嫌自己闹腾,直接扑进他怀里撒起了娇:“我不管,我就是要吵你闹你,谁让你躲起来不肯见我了。”
“你呀!你呀!都这么大的姑娘了,怎的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管欣荣看着女儿,饱经风霜的眼眸中尽是温柔与宠溺,女儿可是他的宝,是他一生的骄傲。
抬眸望了眼急奔而来的统领与默濮二人,管欣荣又摇了摇头道:“贺公子乃木偶人所化,其体内本就只余下了两魂七魄,如今再遭重创,体内魂魄即将离体。我虽是医者,却不擅医魂,即便尝尽毕生所学,依旧没能留住他。”
管欣荣不仅在奇门遁甲上造诣颇高,医术上也是登峰造极,可再高明的医术也只能医治活物,并不能起死回生。管欣荣活了好几万年,如贺郢这般以残魂复生的木偶人却也是第一次见,他给贺郢施了一夜的针,甚至动用了一棵千年人参给他续命,结果却是徒劳无功。
此刻,毫无生机的贺郢正躺在床榻上,其身体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木化,右耳,眉心,以及鼻梁处都显出了树皮,手臂则变成了树桩,十根手指也变成了木枝,木枝上伴有几枝枯芽,几朵蔫蔫的樱花依附在枯芽旁,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独孤皓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着急不仅仅是因贺郢是冥尊安排进苍擎峰的‘人’,更因贺郢是整个苍擎峰的救命恩人。
眉心是魂魄的聚集地,独孤皓并起两指探向贺郢眉心处,很快便感知到贺郢的七魄早已离了体,只余下两道残魂仍顽强的依附在眉心处,应是执念未消所致。
独孤皓生于魔族,所修之法皆为魔功,招魂引魄之法却是一窍不通。苍擎峰原也有几位凡尘前来投靠的得道高人,可大战后,他们全都魂灭道消,苍擎峰已经没有人能替贺郢引魄了。独孤皓不忍看贺郢魂飞魄散,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焦急难安的轻揉眉心,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一有烦心事就喜欢闭着眼揉捏眉心。
“皓月哥哥,他是谁呀?树妖吗?”管书陶开口道。适才她沉浸在与父亲重逢的喜悦中,没听清父亲所说的话,以为贺郢纯粹就是一只树妖而已。
苍擎峰虽是魔族分出的一小支,但自从万年前,独孤皓招兵买马后,这里就变得鱼龙混杂了,如今的苍擎峰妖魔鬼怪云聚,花妖,树妖多得是。
管书陶是真不明白这只树妖为何能让皓月哥哥如此在意?她一脸好奇的打量着贺郢,心想: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不过就是一个相貌平平,修为全无的下等妖怪罢了,有什么可稀罕的?
然,抛出的问题还未得到答案,独孤皓便用力抓着她胳膊,反问:“黄樱不是跟着你的吗?她为何会失踪,又为何会变成他人的傀儡?”
“皓月哥哥,你干什么呀,你弄疼我了。”管书陶被抓得生疼,抬眸,却撞上了皓月哥哥焦急殷切的视线,这让她又想起皓月哥哥为了那只黄鼬精羞辱自己一事,便赌气去掰他的手,嚷嚷道,“你放开我,臭黄鼬是你相好,又不是我相好,凭什么让我保护她?”
独孤皓一把将她推开,虽未出言斥责,眼神却是冷冽森寒。
统领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眼见陶儿又要张口撒泼,默濮忙不迭一把捂住她的嘴,腆着老脸赔笑:“统领,陶儿就是小孩子脾气,你莫要与她置气。黄樱那日的确与我一道前去保护执扇姑娘了,但后来我们就走散了,陶儿又与执扇姑娘相谈甚欢,形影不离,自也无从知晓黄樱的去向。”
同样的谎言默濮七日前也讲过一次,那时他被龙卷风刮到了天盛国皇城百里开外的偏僻山村里,因忧心徒弟的安危,默濮没日没夜,苦觅了三日才在皇城里找到了管书陶,结果却发现,陶儿竟破天荒的与执扇姑娘成了谈天说地,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执扇诡计多端,谎话连篇,默濮担心陶儿是让她给骗了,便又悄无声息,跟了她二人五六个日夜。末了却发现,她二人虽时常斗嘴,但更多的时候是好到如影随形,同吃同穿。
如此,倒也无需忧心陶儿的安危,至于执扇,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鬼灵精,完全没有保护的必要,再加上每日盯梢属实太过无聊,默濮想了想,索性自作主张回了苍擎峰。
统领追问缘由,默濮就言执扇姑娘本事大,又有陶儿做伴,根本不需要自己保护。统领问起黄樱时,默濮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好些时日未曾见过黄樱了,但他不敢将管书陶对执扇出手一事如实相告,更没有脸讲自己技不如人,被执扇一扇子煽飞出了百里开外,只言黄樱性格怪僻,大多数时候都不让自己跟随,他二人没过两日便走散了。
独孤皓将信将疑,又再次遣他去保护执扇,默濮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服从圣令,可前脚刚踏出斗天宫,后脚就有魔兵慌里慌张来报说:有怪物侵入了苍擎峰。
默濮本就窝火,当即便怒斥了魔兵两句,苍擎峰妖魔鬼怪还少吗?一只怪物也能将他吓破了胆,真他娘的废物。
魔兵却是颤颤巍巍的告诉他不是一只,而是一群,最关键的是根本打不死,而且劈开一只变一双,斩断一双生两双。
此等怪事默濮也是第一次听说,当下便扛起千斤锤,火急火燎往武场赶去。
到时,将士们早已与怪物厮杀在了一起,地面横七竖八躺满了死尸,可仔细一看,死的竟全是苍擎峰的将士,且都是喉管断裂,失血过多而亡。
那怪物的体型与常人无异,但它钢毛横生的大脑袋上,并没有双眼和鼻梁,只有一张开裂到耳后根的血盆大口,其挂着血水的尖长獠牙暴露在下颌处,看着恶心又瘆人。
也不见那怪物持有兵器,只一个劲的张牙舞爪,抓到猎物便开始疯狂吸食血液,直到牙下猎物变成死物,方才一把将其推离,继续张牙舞爪找寻下一个目标。
默濮人高马大,举起千斤锤就将两只怪物砸了个稀巴烂,然,未等他再次出手,那团稀烂的肉糜便已自动分散开,眨眼间又变成了一个个活生生的怪物,依旧是张牙舞爪的,抓到活物便开始疯狂吸血。
默濮举起千斤锤又砸死了两只,并快速往肉糜上扔出一只火把,一脚踹翻了身侧的油灯台。有了火油的助攻,那火把轰一声响,火星子一下蹦到了两丈之高,烧得那肉糜滋滋作响,蠕动着堪堪化作了灰烬。
怪物怕火,但苍擎峰会火系术法的将士毕竟是少数,默濮只得命令将士们先用火把对付他们,可武场四周的油灯台也不多,加上火油本身就是危险物,所以苍擎峰大部分的火油都储存在山脚下的库房里,搬运上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因此,仍有不计其数的将士被怪物咬破了喉管,吸成了干尸。
独孤皓比默濮想得更周全,他知道那群怪物杀不死,就先派了人下山取火油,随后又命令将士们先把怪物抓起来,等搬来火油再将其统一焚化处理。
然,那群怪东西滑不溜秋很难捕捉,独孤皓好不容易抓到了两只,那怪东西竟是越缩越小,最后直接从他手中溜了出去。后来,将士们又找来了几张大网,独孤皓便运起魔功操纵大网将怪物全都罩入其中,却不料那群怪东西狡猾得很,见无法挣脱大网,索性齐齐钻入了地底下,须臾间又从地面另一端冒了出来,继续张牙舞爪,疯狂嗜血。
如此僵持了一夜,火油却迟迟没能搬上苍擎峰,独孤皓预感到火油库可能也出了事,只好先将精力集中在抓捕怪物上。
面对越杀越多的怪物,苍擎峰已经完完全全处于了劣势,好在阳光一照,那群怪物便争先恐后,缩回了地底下,任默濮一行人掘地三尺也没能将它们挖出来。
怪物惧阳怕火,且来无影去无踪,就好似鬼魅一般,可它们又不是鬼魅,毕竟苍擎峰所有将士的兵器都可以遇神杀神,遇鬼诛魂。但那群怪物不仅杀不死,反而越杀越多,它们似乎不会说话,只会叽叽哇哇乱嚎乱叫。
这些怪物究竟从何而来?此刻,又藏去了何处?
独孤皓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先命人将死去的将士集中起来,而他自己则瞬移到了山脚下。
果然不出他所料,火油库早已被人放火给毁了,此刻便只余下些零零碎碎的火星子,四周歪歪斜斜躺满了干尸,正是他昨夜派来搬运火油的苍擎峰将士。
无论是攻打魔族还是天界,独孤皓都会堂而皇之的下战书,然后再正大光明的与他们斗上一场,可眼下却有人耍阴招偷袭于苍擎峰,此等手段未免太过下作,是可忍,孰不可忍!
虽然,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那群怪物的踪迹,但独孤皓还是忧心那群怪物到了夜里会再次卷土重来,于是便命人去凡尘购买一些火油回来。
然,独孤皓等了整一日,派出去的将士也没再归来,但怪物却又再次毫无征兆地从地下钻了出来。
独孤皓也有交代将士们只做一些简单的防御和攻击,切记不可随意斩杀。奈何面对一群穷凶恶极的嗜血怪,血气方刚的将士们没忍多久便开始本能地拔剑相向了,其结果就是,怪物越杀越多,活着的将士们却是越来越少。
如此顽抗了三四日后,苍擎峰竟已折损了两万精兵,独孤皓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只好趁着天明,乔装成小兵模样混入了购买火油的精兵队伍里。毕竟,烧毀火油库之人极有可能是这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也只有抓住了他,苍擎峰的麻烦才有迎刃而解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