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疑的目光扫向执扇手中婴儿时,大娘又发现那婴儿模样稚嫩,连胎毛都未褪去,怎么看也就刚出生一两日的模样。而面前的姑娘却是一副朝气蓬勃,顾盼生辉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刚生过孩子的人。
大娘突然狡黠地笑了,笑着问:“姑娘,你说这孩子是你的,那你可否告诉老身,你是何人?家住何方?又在何日,何时,何地生下了这个孩子?”
连珠带炮似的问题听得执扇柳眉一蹙,心知大娘是对自己起了疑心,但这些问题她真的一个也答不上来,总不能说自己是执扇仙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周遭齐刷刷投来了审视的目光,执扇灵机一动,进而手指天空,佯装惊讶道:“大家快看,那秃鹰还有同伙儿呢。”
此言一出,众人果然中计,纷纷朝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并开始询问同伴‘报丧鸟’的同伙儿身在何处?
偏偏这时,那大娘又尖叫连连的拍着大腿嚷嚷:“大家千万别上当,我敢断定她不是孩子的母亲,从一开始,她就在撒谎骗我们,我怀疑,她才是‘报丧鸟’的同伙,是妖女!”
一语激起千般怨!
短暂的唏嘘后,人群突然沸腾了起来,口中骂咧着妖女,害人精之类的话,手中石子也朝执扇后背扔了过去。
于是,喊打喊杀的声音又再次传入了执扇耳中,不过这一次,他们要打要杀的对象变成了她自己。好在执扇别的本事没有,惹事生非再逃之夭夭的本领那可是天界一绝,加上凡人与神仙体力悬殊巨大,是以她不仅没被砸到,还边跑边回眸望向对自己穷追不舍的‘热心群众’,得意洋洋的同他们挥手挑衅,最后足底生风朝西南方跑去。
西南方是若离被煽飞的方向,确认甩掉众人后,执扇又开始放缓脚步,边走边唤着‘秃鹰’,问它还活着吗?死了没有?
此事虽因她而起,但纠其根结还是因那群凡人见浅识薄,又太过滥好心所至。
在凡尘,许多人会错将鸱鸮,鹰鸷以及鹏鸟混为一谈,认为它们都是窃贼,是令人厌恶的存在。
事实上,三者虽同属枭类,但鸱鸮大多数时间都是昼伏夜出,且喜食田鼠昆虫一类,因而并不会出现捕食婴孩,家禽等行为。至于那报丧鸟,不祥鸟的称谓,不过是因其叫声怪异,凡人怯恨交加从而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反之,若离作为博渊的伴生兽,更是一种祥瑞的象征。
仙神得道,无外乎于功法自修而羽化成仙者,与品行纯善,死后投身仙道者两种。
升仙者,也有能力提点身边生灵共赴九霄,这些被点将的生灵便成为了他们的神侍,继续伴其左右,护其安危。
伴生兽的由来则是因升仙者自身要投入神仙道,他们身边的生灵只得与其一同转世投胎,化作伴生灵或伴生兽与其共生。
最初的时候,伴生灵/兽只能屈身于小仙神们的神识里,待小仙神们足够强大方能成功将其召出,再作为神侍常伴其左右。
若离则有所不同,它是在博渊出生第七日被天帝强行召唤出的蛋形伴生兽。
当时,小殿下不知何故哭闹不止,‘太微玉清宫’中一众仙娥连同天后都对其束手无策,最后是从凌霄宝殿匆匆赶来的天帝发现了其中端倪。小殿下哭闹的原因竟是神识里的伴生兽提前觉醒了,且伴有破壳而出的迹象,天帝不忍幼子受苦,便强行用神力将蛋形伴生兽召唤了出来。
这枚小蛋兽也是顽皮的紧,一经唤出便满屋子乱蹦乱滚,惊动了整个太微玉清宫的仙娥侍从们相继出动,竟也未能将其捕获。
直到小殿下停止哭闹它才自己蹦哒进了摇篮里,不急不缓的将蛋壳啄出一小洞,探出它圆溜溜的脑袋瓜盯着小殿下歪头侧脑的瞧。瞧着瞧着就从蛋壳里挤了出去,并扑扇着羽毛稀疏的小翅膀,蹒跚着步子钻进了小殿下的被褥里,仰面一躺,竟是化作一个赤条条的小婴孩拉着小殿下的小手咯咯乐个不停。然后,博渊也就跟着他笑了。
此情此景将太微玉清宫一众仙娥侍从都给逗乐了,就连严正厉色的天帝也是忍俊不禁。天后心感甚慰,想着博渊身边能有这样一个蠢萌的小玩伴作为神侍常伴左右,他长大以后也不会太过无趣,逐命令仙娥们将小鸱鸮与博渊一同精心照料,并为它赐名若离。
深得天帝天后喜爱的若离,除神侍身份无从改变外,其余吃穿用度都享受到了太子殿下同等优待。也正是因此,若离逐渐养成了自命不凡,傲娇无礼的性子。
可自打遇见执扇以来,若离的不凡没了,傲娇也没了,就连小幸运也像是用到透了支,现在笼罩在它身上的全都是倒霉运。
这会儿呀,若离正拖着伤残病躯,好不容易才从潺潺溪流中游上岸,听见执扇的‘关切问候’,只觉得胸闷气短,肺都要炸了。好半响才逐渐缓了过来,愤愤回怼:“你才死了,本小爷活得好好的。”
执扇寻声望去,远远便见那只湿漉漉的小鸱鸮正耷拉着脑袋睡趴在岸边晒翅膀,想来并无性命之忧。执扇举步靠近,笑盈盈的调侃:“哟!还活着呢?果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你才祸害呢,你全家都是祸害!”若离本不甘示弱,奈何身负重伤,锐气大减,此言怼的是绵软又无力。
“对呀!我就是祸害,所以我抢走博渊后还能全身而退。而你身为九殿下的神侍,却连累他差点儿被几个凡人给砸死,这事儿要是传回天界,估计诸天仙神都要笑掉大牙了。”
“殿下?”惊呼声起,那鸱鸮倏地弹立起身,急道,“殿下,殿下他有没有受伤?”
适才博渊一直是被若离叼着飞行的,若离在上方都被石子砸得晕头转向,那博渊应该也没少挨砸。但他从始至终都未曾哭闹过一声,执扇忙着跑路,自然也无暇顾及于他。
此时听若离提及,执扇才注意到怀中的小婴儿满脸通红,额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轻碰了下他的额头,确认他并未发烧后,执扇又猜测他可能是被石子给砸伤了,可他为何不哭不闹不吭声呢?
小东西昨日还有过一次抽噎的举动,今日却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执扇严重怀疑他不是傻子就是个哑巴,难受死也不知道吭个气儿,这小东西真会是九殿下的转世?
“若离,你到底如何确认这奶娃娃就是你家殿下的?”
这还是执扇第一次唤若离的名字,若离明显有些受宠如惊,忙打起精神回她道:“殿下左耳耳垂上有一颗肉痣,那是他独有的标志。”
执扇当下便将目光移向了小婴儿左耳处,只见小东西耳垂上果真有一颗肉痣,粉粉的小小一颗,不仅不难看,反而如一颗珊瑚珠点缀在他白嫩嫩的耳垂上,颇有些锦上添花的感觉。执扇好奇的伸手抚上了他耳垂,那细腻嫩滑的柔软触感,让她不自觉地玩心大起,越摸越是来劲儿。
她是玩得尽兴,博渊却是叫苦不迭。从月老祠开始,博渊就深受尿意困扰,而他之所以满脸通红,除了让执扇那一声“儿子”给气的,还有就是憋尿给憋的。
若他真只是一个小婴儿倒也还好,偏偏这副弱不经风的小身子里,困住的是天界太子三千岁的神魂。博渊宁可憋死,也无法容忍自己有尿裤子的行为,更何况还是当着一女子的面儿,那他岂非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所以他忍呀忍呀,一直忍到了现在。此刻被执扇抚着耳垂,博渊感觉自己周身汗毛竖立,随时都有倾泻的可能,但他仍是紧咬下唇强憋着。
“小姑奶奶,别磨蹭了,赶紧看看殿下的伤呀。”若离并不知自家殿下的窘态,开始急不可耐催促起来。
眼见小婴儿难受至极的模样,执扇只好寻了一块光滑平坦的岩石将他放下,解开缠绕在襁褓上的黑布带,随手一掀,便将博渊彻底扒了个精光。
博渊立马觉着凉意袭身,比之更甚的是难以忍受的羞耻感,以一个婴孩的形态如此赤条条的袒露在一个女子面前,还被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博渊是真恨不能立即对准脑门来一掌,拍死自己算了!奈何他现在连咬舌自尽的能力也没有,毕竟,他还没长牙呢。
但事实上,完全是博渊自己想太多,别说是一个小婴儿赤条条的摆在执扇面前,就算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美男子脱光了站在她面前,她都不屑多看他一眼。即便看了,也是脸不红心不跳,全当他是透明人,当然了,前提是他不能触碰到执扇的底线,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而真正吸引执扇目光的,是博渊心口处的疤痕,那伤疤呈十字形,颜色极浅极淡,像是被人横竖划了两刀后,又重新缝合上的陈年旧伤。
博渊贵为天界太子,何以被人持刀划伤?即便伤了,以诸天仙神的本事,随便炼几枚仙丹也能除去那伤疤,为何会放置不理?
更让执扇难以释怀的是,她心口处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疤痕。犹记得自己幼年臭美问及师父时,师父总说是胎记,无关紧要,也不需要除去。可为何博渊身上也有?真的会是胎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