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府情报处组织的突袭行动在原则上应该同时发起，这样才是最稳妥的，否则一处遇袭另一处必定提高警惕。
在库克斯维尔城郊，以三联矿业公司为幌子的秘密据点统共有43人，其中8人是内勤特工――也就是文职人员，其余35人才是突击队员。
十一月下旬的第一天，正是田纳西州秋高气爽的日子。
清晨时分，几辆福特、雪佛兰、道奇卡车静静的停在木材仓库前边，大家击鼓传花似的把一箱又一箱的炸药和枪支搬进车厢。
罗杰承就像文质彬彬的经理一样招呼着众人收拾工具准备出发，忽然，他压低声音说：“有异样，咱们被盯上了。”
旁边的高淮面不改色，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察觉的，怀疑有眼线跟踪，昨晚确定是真的。”
“怕是因为买铝买铁让他们起疑了。”
“时日短，估摸着还没引起重视，你觉着如何是好？”
“顺带做掉。”高淮点着了一根香烟。
一家注册成立于两年前的有限责任公司，主营采矿业和林业，从去年开始正式经营，陆续雇佣了三十几名员工，应缴纳的联邦税和州税都分文不差。
就纸面上来说，三联矿业公司似乎挑不出什么毛病。
附近民众也没当回事，都以为这只是一家普通的小企业罢了。
它被官方注意到的起因是最近频繁采购铝制品和氧化铁粉，这很反常。
烟酒枪炮及爆炸物管理局的一名探员发现了端倪，他调阅当地档案以后觉得这家公司雇佣的亚裔员工似乎有点多了，而且大都是新移民或寻求庇护的难民？
他和他的上司都一致同意当甩手掌柜――他们将此事转告联邦调查局，让后者来处理这个存在诸多疑点的地方。
两名探员接到命令着手调查三联矿业公司，从前天起他们开始尝试跟踪去林区伐木的车队，又或是翻找垃圾桶里边丢弃的废纸张。
联邦调查局分身乏术，数不清的事情等着他们处理。
打击违反战时经济的黑市交易、调查反战游行的领头人、监视亲德人士……诸如此类的任务让约翰-胡佛局长和六千多名雇员忙的不可开交。
派两名探员去调查一个只是有蹊跷的公司？这好像都有些浪费珍贵的人力资源了。
六辆卡车缓缓行驶在乡间小路上，这是通往经济林区的必经之路，来来往往的卡车从无间断。
面无表情的高淮盯着后视镜，只见后边远远的跟着一辆沾满泥泞的皮卡。
他心想这个跟踪的探子还挺讲究，伪装的像模像样。
这名探员显然低估了目标的反侦查水平，浑然不觉杀机将至。
在转过弯道后，卡车立即刹停。
一分钟后，那辆皮卡跟着拐弯以后急忙减速，就在这瞬间，低沉的枪声猝然响起，好几发手枪弹从乡间小路旁的树后射来，驾驶位上的探员刚回过神就被射杀。
稍晚些的时候，在公司外围潜伏监视的另一名探员也被干脆利落的解决掉了。
据点中剩下的几人把一沓又一沓的文件用碎纸机粉碎，然后丢进半截油桶点火烧掉。
仓库和地下室里边多余的一千多公斤矿用铵油炸药也被安插了雷管和导线，大家将之制成了一个巨大的诡雷，将任何痕迹炸上天。
如果敌人在追查时粗心大意，那便一起坐土飞机吧。
“开弓没有回头箭，老天爷保佑。”罗杰承喃喃自语道。
他估计从发现探员失踪到提高警惕，联邦调查局最快也要一两天时间，此地并非重点监视目标，可能还会更慢。
至于核计划会不会因为保密程度较高而迟些收到提醒示警，那就不知道了。
满载着圆木的六辆沿着40号州际公路自西向东行驶。
在途中，他们其实经过了在建的K-25气体扩散厂，工厂就处在公路北边五、六公里的地方，中间有一河之隔。
但这不是突击队的目标。
行驶接近一百公里的时候出现了岔路口――通往西南方向的75号州际公路，这是去克利夫兰或亚特兰大的路。
如果继续沿40号公路继续开，那就是去诺克斯维尔。
诺克斯维尔是核计划秘密基地近邻的城市，大量人员与物资都要在此中转，可想而知戒备无比森严。
车队在岔路口停了下来，众人刚刚已经在途中整备完成，换好衣服、拿上武器，现在一下车就立刻离开公路隐蔽到了路边。
“高队，我们就在那地等你们。”一名开车的特工指了指前边。
高淮笑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太阳，淡然道：“日出前没等到你们就直接走，这一趟大概是有去无回。”
那特工很缓慢地点头，郑重道：“保重。”
几辆卡车拐弯开上75号公路，接着又驶出公路开进了附近的树林间，留守车队的几名特工和突击队员随即开始清理车辙痕迹。
高淮率领着其余三十几人继续向北，他们先泅渡过了狭长弯曲的梅尔顿湖，接着在茂密森林间跋涉穿梭。
黄林莺和红雀的鸣叫声此起彼伏，偶尔还能瞧见驼鹿的身影，红杉和白松茂盛的枝叶几乎完全遮蔽了正午的阳光。
过去一两月的侦察都是走这条路线，对三分之一的突击队员来说轻车熟路。
每个人都背负着沉重的武器装备，除了枪支以外还有十几包炸药。
当天下午，突击队抵达预定位置，随后埋伏在了一条名曰比尔登的溪流附近的森林间。
大家静静的俯卧在草地上休息，吃的饼干是奥利奥、嚼的巧克力是好时，边恢复体力边观察敌情。
一切都如往日，哨兵的巡逻路线、频次、人数与过去的侦察结果完全一致。
高淮手持的双筒望远镜前绑扎着薄纱，以防反光暴露自身。
突击队的武器来源相对有限，主要买自民用枪店，也有少量来自于黑市，这些武器包括弹鼓版本的汤姆逊冲锋枪、温彻斯特自动步枪、雷明顿霰弹枪、斯普林菲尔德步枪、史密斯-韦森转轮手枪、勃朗宁手枪等等。
他们甚至通过购买阴极射线管、荧光屏、红外线灯、蓄电池等等清一色的民用物件自制了两部简单的红外夜视仪。
武器装备全都购之于敌，现在是时候发挥作用了。
早期夜视仪并没有多复杂，技术难度可比厘米波雷达低多了，历史上早在三六年美国广播公司就申请了专利，德、英、美也陆续推出了军用夜视仪，电子工业落后些的俄国也在四年试制了供驾驶员使用的夜视仪。
早期主动红外夜视仪的原理就是用红外灯去照亮事物，然后通过变像管把反射回来的红外光转换为可见光显示在荧光屏上。
这种东西耗电量大，故障率高，有效距离短，单兵夜视仪的作用距离仅一两百米，车载夜视仪亦不过短短五、六百米。
明军也列装了一些，全都是安装在手推车或越野车上的中大型版本，用于防守或夜间监视，即便如此前线官兵也觉得这玩意比较鸡肋。
夕阳西下，田纳西州的傍晚即将结束。
随着夜幕降临，鸟叫与虫鸣变得格外清晰，隐隐约约好像还能听到熊吼狼嚎。
橡树岭基地总面积不小，西边的K-25气体扩散厂和东边的Y-12电磁分离厂直线距离相隔近十公里，也许这是为了防止被一锅端。
大批陆军工兵和宪兵都集中在西边的K-25，那儿现在正热火朝天的建设中，总计有一个完整的工兵团和第107宪兵团的主力，兵力达四千余人。
保卫Y-12的美军数量要少一些，大约是一个工兵营和两个宪兵连，兵力近一千人。
柿子要挑软的捏，何况Y-12电磁分离厂已经竣工开始试运行了，明军突击队毋庸置疑的将之选作首要破坏目标。
七人组成的支援小组留在外围，利用夜视仪监视敌人的活动，并在发生交火后提供狙击支援。
他们利用SCR-536单兵步话机来和突击小组联络――这是好久以前从田纳西州国民警卫队仓库中窃取的，坏掉了一部，现在就剩两部能用。
柔和的月光下，鬼魅般的人影悄无声息的移动着。
通了高压电的钢网栅栏是第一道阻碍，不断有倒霉的蚊虫触碰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游哨走远了，可以动。”步话机的听筒中传出支援小组的通报。
几名突击队员用绝缘剪线钳破坏了栅栏，剪出一个足够钻过的大破洞。
众人很快鱼贯而入，顺利突破这第一道阻碍。
宽大的厂房就处在几百米外，暗夜中隐约能瞧见它的轮廓，就像一只卧于原野的巨兽。
美国人的秘密安保风格是外松内紧，周围人乍看之下或许觉得这儿稀疏寻常，然而一旦接近核心区域立刻就会被严密监视并逮捕。
橡树岭工厂亦是如此。
这种风格的好处是相当低调，不易引起外界注意，缺点是留出的反应余地不足。
不足一公里的距离，遇到强有力的迅猛突袭实在来不及反应。
“左右两边都有明哨，绕不开，右边又有游哨来了。”支援小组如是通告。
“差不多了，来硬的，准备动手。”高淮做手势示意准备战斗。
霎时间，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辆威利斯GP吉普车开了过来，车上是四名有说有笑的宪兵，他们头戴的钢盔上涂刷着白色的MP字母。
能坐车绝不走路，如假包换的美军！
“噗噗噗――”
枪声低沉，加装了消声器的汤姆逊冲锋枪射出一连串亚音速弹，宁静的夜晚被突兀的玻璃破碎声和惨叫声打破了。
不管有没有被发现，现在立刻强攻！
高淮率领突击队扑向厂房，三名突击队员把美军宪兵的尸体从吉普车上拽下，然后检查后座的那挺勃朗宁重机枪。
刚刚的短促遭遇战没有发出任何明显枪声，不过莫名其妙的惨叫声还是吸引了附近美军的注意。
一些宪兵自发的小跑着过来查看，随即发现了异样。
“入侵者？！”
“警报！警报！有武装人员侵入！”
双方随即发生交火，刺耳的枪声刹那间响彻原野。
几发7.62卡宾枪弹打在吉普车上叮当作响，操纵重机枪的突击队员立刻向那些人影回敬了一连串的7.62×63机枪弹。
“咻――”
照明弹升空，耀眼的白光照亮了方圆几里。
整座基地好像在这短短一分钟的工夫内沸腾，到处都是乱跑的人影。
“砰！砰！”
支援小组也果断开火，他们在很远的地方用加装了民用猎枪瞄准镜的斯普林菲尔德步枪向美军射击，戴着军帽而非钢盔的敌人是第一优先级的目标。
外边枪声大作，冲入厂房以后一下子清净不少。
Y-12电磁分离厂内部灯火通明，这座厂房主要分为α车间和β车间，以及主控室。
高淮对自己的麾下信心十足，他下令兵分三路寻找目标，似乎完全不担心被各个击破一样。
“啪！”
只有手枪的警卫面对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毫无还手之力，迎面撞见的武装警卫全部被击毙。
其中一路顺利杀入了β车间，这里是负责对铀原料进行二次提纯浓缩的地方，放眼望去全是高大的仪器设备，总计有455台电磁分离器。
大家一时间被这个场景震撼到了。
十一个人，四百多座巨型设备，这就像几只蚂蚁掉进了糖罐！
“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突击队员把一公斤重的矿用铵油炸药安放到分离器上，拉着引信快步躲到相隔几台的分离器后边。
轰隆轰隆的巨响接二连三，浓厚的硝烟弥漫开来尤为呛鼻，遍地都是金属碎片。
还不够快！几分钟时间才爆破了不到十台。
情况紧迫已经顾不上太多，大家不再远远的躲避，索性安上炸药就只躲到邻近的分离器后边，近距离的连续爆炸让每个人头晕眼花，耳朵和鼻子都在流血。
被炸烂的分离器暴露出内部结构，有人惊讶的发现里边绕制电磁铁一圈圈导线竟然银光闪闪。
大家这才意识到这些电磁分离器内部的电磁铁不是黄铜线圈，而是由白银制成的！
实际上，整个Y-12的1120台电磁分离器一共使用了超过1.5万吨白银。
【配图】
高淮一行人闯入了主控室，这儿空无一人。
修长的房间左右两边摆满了控制箱，就像一个个巨大衣柜，上边密密麻麻都是开关、断路器、荧光屏、指针。
在铝热剂反应时发出的两千多度炽热高温下，钢板和玻璃没有区别，全都熔融成红热的液态。
“高队，敌人太多了，全都扑过来了，快走！”步话机中传出支援小组的呼喊和密如爆豆的枪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