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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幻境里,却看不见无翳身后是否有人跟踪,只看见无翳抱着什么东西,兴冲冲地上了山。
地宫的一角,小油灯发出橙黄色的,暖融融的光。非岚披着一件半长的旧夹袄,头发松散地扎成一束,正悬腕在桌上作画。
无翳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非岚赶紧把桌上墨迹未干的画一卷遮起来,有些无奈地抬头:“又不敲门?”
无翳笑嘻嘻地把手藏到背后,道:“给你一个惊喜。”
非岚看着他故意卖官司的样子,伸出手去,笑道:“什么惊喜?”
无翳却绕到他身后,歪着头看他的侧脸:“都说了是惊喜。你先闭上眼睛。”
非岚只好闭上眼睛。
无翳从后面环抱住非岚:“好了!”
一阵热气腾腾的饭香飘来,非岚睁眼,只见无翳捧着一个蓝边白瓷的大碗,竟然是一碗羊肉馄饨。
甚至还微微冒着热气的馄饨。
“这次终于没有挤成大饼了,快尝尝,可好吃啦!”无翳有些得意地眯起眼睛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
非岚惊讶极了:“你是怎么带上来的?”
这么冷的天,这样远的路?
“我拿了两个碗,上下这么一扣,又用袍子一裹——”无翳比划着:“果然还热着呢!”
晏长清这才注意到,无翳一路上并没有穿外袍,而只穿了一件同色的薄薄的里衣。冬夜里,他就是用外袍裹着这一碗馄饨,走了一路。
非岚再不说什么,只是一把将比他还高了半个头的弟弟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默默温暖着他。
无翳大狗似的,心满意足地在非岚胸前蹭了蹭,抬起头来。
非岚低头看他:“你又要说什么?”
无翳想了想,道:“如果我们住在秦川城,那就可以天天吃羊肉馄饨了,还有糖葫芦,粽子糖……”
非岚笑道:“你多大了?”
无翳却道:“你知道吗,我在秦川,每见到一个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东西,我都会立刻想到你。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见识外面的世界,而不是永远呆在冷冰冰的山巅。”
非岚摇头:“我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
无翳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外面的好啊。如果我告诉你,我们可以在秦川城里拥有宽敞温暖的大宅子,拥有肥沃的土地,还可以受到城里所有人奉若神明般的敬仰,二哥哥,愿意去吗?”
非岚道:“哪里会有这样好的事?”话刚出口,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奇怪地看着无翳:“你为何突然说这些……你今天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人?”
无翳便坐下来,一五一十地将今日的见闻说与他听了。眉眼之间,满是期待。
可非岚却越听脸色越发白,终于忍不住,一挥袖子:“不行,决不能答应!”
无翳不解道:“怎么不可以?白狼湖水那么多,永远都用不完,只要分给秦川一点水而已,既能做好事,又能被后世感恩戴德,何乐而不为?”
“胡闹!”非岚有些急了:“咱们祖先交代过,白狼湖的水脉就是是整个白苍山的心脉,一旦被破坏,必然会天塌地陷,生灵涂炭!”
无翳没想到非岚的反应如此大,愣愣道:“真的假的,你骗人?”
非岚道:“这种事情,我骗你做什么?”说着一把拉住无翳,走向地宫的另一侧。
“你可知咱们的族人,当年一夜之间全部战死,到底是为了什么?”非岚指着墙上斑驳的壁画:“就是为了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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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这白狼湖!白狼湖的水若是被掏干了,咱们白苍山,和这山上所有的生灵,也就跟着完了。”
晏长清顺着大巫医指的壁画细细看去。这正是他和赫连戎川之前所见壁画中的一幅。现在光线更明亮些,晏长清才注意到,原来壁画里的白苍山上,还画着一汪颜色很浅的湖水,只是墙皮有些脱落了,他之前才没有注意到。这汪湖水在白苍山正中心的位置,被描绘成宛若心脏的样子,从“心脏”四周,分散出许多细细的淡蓝色的脉络,仿佛血管一般。
“一旦白狼湖被凿开,这些水脉便会因此干涸。而地下若没有这些水脉的支撑,必然会塌陷,后果不堪设想!”
晏长清心中一震。难道秦川城的地震,就是因为……
无翳显然没想到了,他张了张嘴,说了一句,像是在道歉,又像是再解释。但是晏长清却听不清了。
“轰隆隆!!!”
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地宫穹顶里瞬间腾起一阵烟尘!
虽然明知是幻境,但是赫连戎川仍然下意识地护在晏长清身边。
幻境在扭曲。
暗夜里的雪山,被无数火把照亮了。白狼湖被炸开了一个豁口,碎石纷飞中,清澈的湖水滚滚而下,汇聚成河流,朝山下流去。
在火把的照射下,汹涌的河水闪闪发光,像是雪山流出的眼泪。
“还不够,继续炸!”秦川县令指挥着跟他上山的上百个府兵,声音因为过于激动而显得格外尖利:“回去论功行赏,你们每人都有份!”
轰!轰!轰!
更多的地下水脉被火药强行炸开,河流越来越宽广了。
无翳从地宫里灰头土脸地跑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无翳慌了神,他想要解释,可是一回头,和他一起从地宫逃出来的非岚却不见了。
一道雪白的身影,像是扑火的飞蛾般,冲向了黑压压的人群。
“不可以!你们不可以——”
非岚张开双臂,飞一般冲到正在点火药继续炸水脉的府兵面前,挡住了他们的路。
无翳从来没见过非岚这样焦急,又这样愤怒的样子。但是虽然焦急而愤怒,非岚显然仍在众人的包围中努力克制自己,挺直胸膛,解释着什么。
离得太远了,根本听不见非岚在说什么,只看见秦川县令摆出一副笑脸,从容不迫地说了两句。
非岚闻言,转头看向无翳的方向,目光无比坚定。他的嘴唇动了动,说了几个字。
晏长清仔细地辨认了一下,猜出到非岚说的是,
“他不会。”
但是此时的无翳显然并没有看清非岚在说什么,眼前的一下将他彻底吓傻了,只是不停地道:“不是我,不是我带他们上山的,不是——”
未说完的话,突然硬生生卡在了无翳的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一点点声音。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结了。
无翳仿佛被人牢牢钉在了寒气逼人的地上,寒气嘶嘶的冒着烟,一瞬间就把他冻住了。
他惊恐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大睁的绿眸里,瞬间爆出数条鲜红的血丝,蜿蜒如毒蛇。
非岚似乎仍要解释什么,完全没有防备身后突然现出一把锋利的长刀,直直从他的后背刺入了前胸。
一切都发生地太快了。
非岚低头,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胸口。
血。
鲜红的,温热的血,从指间滑落,一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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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已被踩得肮脏不堪的雪地上,转瞬之间,就汇聚成小小的细流。
秦川县令仍旧保持着颇有风度的笑容,捻着下巴的几缕细须,一抬脚,跨过了倒在地上的非岚。就像跨过了一块碍事的挡路石。
“继续,继续!”县令挥舞着胳膊,继续意气风发地催促着。
无翳踉踉跄跄地奔了过去,浑身战栗着,将非岚抱在了怀里。他颤抖的手指竭力想要捂住非岚胸前的伤口,可是无论他怎么做,鲜血仍然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将两人的白衣都湮染了大半,一片刺目的猩红。
“不……不……二哥哥……不……”
似乎是听到了呼唤,非岚缓缓睁开眼睛。他的面庞已经白得再也不见任何血色了,整个人单薄脆弱,仿佛一只破碎的,枯萎的昙花。
“二哥哥……不是我……我没有带他们上来……”无翳的声音慌乱而飘忽,带着颤抖的哭音。
非岚的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他的胸腔溢满了血,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说话啊……二哥哥,你说话啊……”
无翳紧紧地抱住非岚,瑟缩成小小一团,明明是比非岚要高出许多的少年了,这一瞬间,他却突然像是一个无助的,害怕的小孩子。
“你不要这样……我……我害怕……”
非岚有些吃力地抬头看着无翳,美丽的眼眸中满是怜爱,忧伤和不舍,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
他抬起手,有些费力地,很轻很轻地在无翳的鼻尖一点,替无翳擦掉了鼻尖蹭的一小抹灰。
……
我的无翳弟弟呢,虽然也很有天分,但他还是个天天在鼻头蹭灰的小孩子呢。
……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保护你了。
……
无翳愣愣地看着非岚,看着他的手无力地落下,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闭上,看着一颗晶莹的泪水从非岚的长睫划过,滴落在雪地里,消失不见。
下雪了。鹅毛般的大雪在暗蓝色的冬夜里,纷纷扬扬。
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彷如一尊冰雕。他那样安静,仿佛与身后不远处大片的火光,和喧闹的,兴奋的人群属于两个世界。
许久,无翳才发出如困兽一般绝望却又小声的呜咽。
“是我,是我害了你,都是我……”无翳紧紧抱着死去的非岚,双眸失去了焦点,小声呢喃着。
轰隆隆!
又是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白狼湖的胸膛仿佛被硬生生破开了一般,冰雪开裂,露出黑硬的巨石,更汹涌的水哗哗向山下流去。
无翳很慢,很慢地回过头去。
一声尖利的狼嚎突然划破了夜空。
数百匹白狼应声从山巅急冲而下,奔向了湖边的人群。
无翳迎面对着熊熊的火光。狂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见无数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和惨痛的呼声。
场景转换。破败的地宫里,无翳在书架前疯狂地翻找着,满地皆是写满了画符的碎纸,纷飞的书页。
“重生之法……重生之法……”无翳嘴中念念有词,不断地重复着,不断地翻找着先人留下的所有古籍,却一无所获眼珠里满是血丝。
无翳颓然地坐在书案前,注意到角落里一幅被卷起的画。
似乎是匆忙卷起来的,未干的墨迹将纸面弄花了些许,但是整张画仍栩栩如生,笔触之间,尽显着画者的温柔。
画面里,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正面带笑容骑在一匹威风凛凛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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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之上,他们背后巍峨的雪山,脚下是无数盛开的,雪白的梦仙昙花。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面庞滑落。
无翳直勾勾地盯着这幅画里的花朵,若有所思。
在书桌的另一角,放着一碗早已冰冷的馄饨。
……
地宫消失了。现在,晏长清跟着无翳来到一片枯萎的花田里。无翳低着头,跪在地上,捧着还未绽放就已枯萎的梦仙昙花。
为什么?这些救命的昙花,为什么怎样都种不活?
无翳一拳狠狠砸向地面,粗粝的石子立刻划破了他的手,鲜血流进了土壤里。
然而就在鲜血流过的地方,一朵明明已经枯萎的梦仙昙花,突然回春般缓缓地舒展开已经干枯的花叶。
无翳瞪大了眼睛,伸出一根微微颤抖的手指,很小心很小心地,触碰了一下这一片小小的花叶。
……
幻境在变换。无翳站在一片还未绽放的梦仙昙花中,用刀在胳膊,双腿上划出一道道的伤口,让自己的鲜血浇灌着所有的花朵。
“还不够……”
无翳冷漠地看着满身的伤痕,一刀一刀切割着自己的血肉,他似乎失去了痛感一般,连眉毛都不曾微微皱一下,仿佛在做一件根本无关痛痒的例行公事。
不一会,他就几乎变成个血人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除了他的脸。
那曾是一张俊美,阳光,又带着几分单纯之气的脸。
“还不够…”
无翳举起刀,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脸割去。
晏长清看得心中一颤。他终于明白为何大巫医面具后的那张脸是伤痕累累的了。
但是……花太多,他一个人的血根本不够。
无翳抓起几株之前枯萎的梦仙昙花枝,走向山巅。原本光洁如镜的白狼湖干涸了许多,坚硬的巨石边,数十匹白狼正片刻不停地用爪子刨着砂石,徒劳地想要刨出水,让白狼湖不要枯竭。
从这个至高的角度可以看出,此时的白狼山上,已经有了大片大片塌陷的坑洞。这些坑洞星罗棋布向下绵延,已经快接近了繁华的秦川城。
“二哥哥说的没错,你们害了白苍山的生灵,亦害了你们自己。”无翳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但是,还不够。”无翳的一身长长的,黑底绣金的长袍在风中烈烈作响,仿若展翅欲飞的黑鹰。
“血债血偿。”无翳扣上白狼面具,向山下走去。
……
无翳又回到了花田里,他将每一个被当做祭品的童男童女的手指割开,用他们的血,滴在梦仙昙上。
几朵梦仙昙微微绽放了,淡淡的花香里,无翳暗绿的眼眸失去了焦点,沉醉在了梦仙昙的幻境中。
“你们看见了吗?”无翳指着远处:“他是不是动了?”
童男童女们沉浸在和幻境中,迷茫地摇摇头。
“不可能!”无翳咆哮着,神志不清。
“是梦仙昙太少了,一定是梦仙昙太少了!”无翳自言自语:“我还要种更多,更多……”
无翳站起身,向山巅走去。那里摆放的,正是非岚和族人的冰棺。
光线陡然变成一片刺目耀眼的白。
再睁眼时,晏长清几人已经回到了现实。
真相大白。
晏长清和赫连戎川对视一眼,默默无言。
在他们面前,大巫医低着头伏在冰棺之上,一只手还攥着几株梦仙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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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四周,是一大片已经凝固的暗红色的血。
梦仙昙已经枯萎了,失去了生命的灰白色的花瓣,宛若大巫医伤痕累累的面容。
尉瑾看着大巫医嘴角凝固的,陶醉的微笑,伸出手指,在他鼻尖一探。
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被梦仙昙骗了。”尉瑾道:“用处子之血浇灌的梦仙昙,只会让人看见虚假的环境。根本救不了人。”
晏长清和赫连戎川两人齐心合力,想将大巫医抬进非岚安睡的冰棺里。
掀开冰棺的那一刻,晏长清才发现非岚四周竟然摆满了花花绿绿的小玩意。
一包糖炒栗子,一包粽子糖,一个画着年画娃娃的拨浪鼓,一个金纸折的风车,一只碎布头做的布老虎,一串糖葫芦,一个泥塑的红脸蛋兔儿爷……
晏长清的手无意中碰到了非岚身边的一个圆圆的,硬邦邦的东西。
“这是……?”
晏长清垂眸,发现非岚的身侧,居然还有一只蓝底白瓷的碗。
碗底放着几个圆鼓鼓的馄饨。令人惊讶的是,这馄饨居然还是新鲜的,没有腐败的。
只可惜,再也没有人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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