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多久,朱允炆出现。
“老十八的事情,可知道了?”
朱允炆中规中矩,不敢有丝毫瑕疵。
“孙儿在大本堂,听几个王叔说了。”
老朱直截了当,直接开门见山。
“那你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如何处理,朱允炆倒是听黄子澄分析了。
可在老朱面前,却不敢随便开口了。
“孙儿...孙儿....”
眼睛撇着朱允熥,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究其原因,不过就是不想输给朱允熥而已。
“别看他,你咋想的,就咋说。”
老朱一声催促,朱允炆更不敢说了。
“都是自家人,你咋想就咋说,说错了也没关系。”
朱标语气温和,在朱标的鼓励下,半晌功夫,朱允炆这才开了口。
“孙儿以为,当惩勋戚子弟。”
“这是你自己想的?”
“是...是...”
一遇上老朱,朱允炆忍不住就要结巴。
“说说你的理由。”
“十八叔皇家子弟,不管出于何种缘由,打了他就是打了皇家的脸面。”
“要不能施以严惩,尊卑礼仪何在?”
说完这些,朱允炆便等着老朱表扬了。
按黄子澄的话说,老朱最是护犊子,哪怕朱楩在老朱众儿子中不算起眼的那一个。
但以老朱性子,自己的人自己打行,别人打绝对不能行。
哪怕,这人是和老朱一块长大的淮西勋贵。
毕竟相较于他们,儿子才是最亲的。
“你来说。”
等了半晌,终于等来了这一句。
朱允熥莞尔一笑,上前一步,回道:“孙儿以为少年间的打闹,长辈就别插手了。”
为了巴结勋戚武将,连亲叔叔都不要了?
朱允炆暗自得意,许久都没等到老朱的雷霆之怒。
“不信的话,皇爷爷去问十八叔,他肯定不会让皇爷爷帮忙的。”
打输了找家长,那是孬种。
朱楩宁愿下一场,再输给沐晟他们,也绝对不会让,老朱给他出头的。
“皇爷爷,孙儿以此想到了我大明存有的另一条弊病,有了些处理办法,请皇爷爷明鉴。”
“允炆呢,你有其他想法吗?”
老朱都没搭理朱允熥,直接转而问及了朱允炆。
朱允炆刚才一口气说了好不容易组织起的语言,没等到想象中老朱的表扬不说。
眨眼之间,竟又抛出了一个新问题。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哪顾得再想其他的。
“孙儿...孙儿...不知道。”
机会给了,他自己把握不住,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你说。”
老朱准允,朱允熥这才继续。
“今社稷宁,天下安,文人苦读以求致仕,想要荣华富贵只能出入庙堂,而勋戚子弟袭得父兄之爵,就能抵文人数十年的寒窗苦读。”
“没有竞争,没有压力,很多勋戚子弟纵酒享乐,歌舞升平,弓马骑射样样不通。”
“这样的人,哪能担负起守卫边塞要地之重任。”
“孙儿看邸报说,扬州指挥使单寿临阵脱逃,导致泰州剿寇大败,死伤无数。”
“但凡能熟练骑射,知晓军令如山,又何至于此。”
文臣抓住武将的把柄,只顾拼力挤兑。
哪顾得上,往这方面想。
也就是朱标,刚刚和老朱提过一嘴。
“可有解决之法?”
对于这个问题,老朱和朱标心中或许已有想法,但却并未来得及相互交流。
朱允熥沉着冷静,顿了一下,这才道:“检阅最为简单,承袭爵位的,必须得由五军都督府检阅之后,方可承袭。”
“不能骑射的,虽授职只给半俸。”
“三年之后,再次校阅,依旧不能骑射的,夺爵为军。”
“法令严苛,勋戚自会督促于自家子弟勤于练习。”“三年期限,足显朝廷宽容。”
“以此类推,指挥使,佥事,同知,甚至于千户百户都要校阅。”
“对于他们的要求可适当放松,凡有不合格者,只能为军,不能为将。”
“三年之后,依旧不合格,不得再承父兄之职。”
“将来在军中,发展成哪样,一切需从零开始。”
“若有本事,自己能摸爬滚打出来,封爵都行。”
“除此之外,隔期还要进行勋戚武将子弟的比试,御令专人参加,获胜者发专有奖励,如腰带之类。”
“这样一来,就可把除袭爵之外的,其他勋戚子弟的训练激情也一并调动起来了。”
“毕竟将来的将来,朝廷用兵地方会越来越少,没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家里的爵位嫡兄承袭,他们苦练骑射又有何意义,只剩饮酒享乐,虚度人生混日子了。”
“一时没用用兵之处,不代表永远不会用,那些人若都去提笼遛鸟,一旦有战,抓瞎的就会是朝廷。”
朱允熥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老朱和朱标均迟迟没开口。
他们就是心中有了些想法,还没来得及整理归纳。
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朱允熥便都想明白了?
若说朱允熥像朱允炆那样,是有人教授的。
可朱允熥身边,都是些武将。
那些人领兵成,哪有这个头脑。
再者说了,这法令从根本上是要触动武将利益的。
没有谁,会挖自个儿墙角的吧?
“你何时开始想的?”
朱标捋清之后,率先发问。
“今天知道十八叔和沐晟他们打架之后,回宫的路上儿子就开始想了。”
“黑发不知勤学早,正是精进自己的年纪,却整天游手好闲,荒废光阴。不说他们都拿着朝廷俸禄,就是普通百姓家的子弟,人人都像他们那样,整天啥都不干,国家也会因此停滞不前。”
“少年强,则国强,一个国家的少年若不知努力,那国家如何发展,千百年来,不正是因为有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懈努力,才有了今天文明的辉煌。”
“回宫后,正好又看到扬州指挥使的邸报,由此想到了勋戚子弟的共性。”
“之后,儿子翻阅了些各朝兵役情况,结合一些其他方面的东西,杂七杂八的很多,就总结了这么些。”
“儿子第一次弄这些,有用的话,父亲剪巴剪巴用了,要是没用,那就当儿子没说。”
不是有用,那是太有用了。
老朱和朱标惨理朝政这么多年,两人都没办法从中找出瑕疵之处。
“行了,都回去吧。”
老朱率先反应过来,随之开始赶人。
朱允熥拱手,当即离开。
他的这些,那都是历史中存在过的。
这些东西都是老朱经过深思熟虑,才昭告于天下的。
把最后结果,直接讲出来,老朱连考虑都不用,就能直接用了。
一直到朱允熥走远,朱允炆才能反映了过来。
看这情形,他这是又输了。
紧随朱允熥脚步出了乾清宫,朱允熥已哼着小曲,走出老远了。
直到朱允熥消失不见,朱允炆才回了东宫。
刚一回去,便开始奋笔疾书。
尽快把朱允熥说的摘录下去,然后找黄子澄,找些缺点,并加以改正。
如此一来,朱允熥功劳簿上可就有他一份功劳了。
朱允炆确是自己优势的,就比如记性就挺好。
乾清宫中,朱允熥说的那些,他只凭回想,便挑重点摘录了下来。
为把握良机,尽早想出办法。
朱允炆写好这些后,又找人连夜送出宫。
以便让黄子澄,在次日授课的时候,就能想出办法来。
已经下值的黄子澄,知道是朱允炆的信后,连夜挑灯看了一遍。
所有的内容都看完,黄子澄捞着信,久久不语。
这法令,老谋深算,毫无瑕疵。
若说这是老朱将定的,那都有人信。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能有这般谋划。
黄子澄突然有些怀疑,他坚定支持朱允炆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过了许久,黄子澄把信放于灯前点燃,最终拿定了主意。
这么多年,他早就把朱允熥得罪了。
现在改换门庭,去朱允熥跟前摇尾乞怜。
哪怕朱允熥能接受他,也不见得不会秋后算账。
再次拿定主意,黄子澄开始拧眉沉思。
须臾之后,眼前一亮,微微一笑,终有了主意。
要是连个小孩子都对付不了,那就白读那么多圣贤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