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是在半夜被自己的梦惊醒的。
梦中的画面很杂乱,一会儿是姑姑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一会儿是丢丢从他怀中跳出去的背影,甚至还梦到了晚上回来时碰到的那只狸花猫。
他梦到外面下了一夜的雪,自己早上一推开门就看见那只狸花猫正卧在他的门前,身上盖着厚厚的一层雪,身体已经冻得僵硬。
晏秋俯下身想要把它身上的雪拂去,然而刚一碰到它,却见地上原本已经没了生息的猫又突然睁开了眼睛。
原本漆黑的瞳仁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白,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像是在控诉他为什么在它还活着时置之不理?
晏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原本的狸花猫突然变了,越缩越小,最后一点点变成丢丢的模样。
然后就见丢丢浑身冰凉,在他怀里细细打着颤,似乎是在和他说:“好冷。”
晏秋刚梦到这里就被惊醒,接着猛地从床上坐起。
哪怕很快就反应过来一切不过只是一场梦,但还是久久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屋外北风肆虐,只听声音便让人觉得寒冷,透明的玻璃窗倒映着棉絮一般的冬雪。
晏秋这才发现傍晚那场雪到现在都没停。
屋内也没有比外面好多少,这种老院子没有暖气,取暖要靠空调,昨晚晏回来时已经筋疲力尽,连衣服也没换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此时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连忙摸到了空调遥控器,刚一打开,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来。
因为受了凉,他咳得又猛又凶,嗓子又痛又痒,晏秋差点怀疑把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
好在空调很快就开始平稳运行,屋内的温度一点点回升,晏秋的身上跟着暖和了起来,这才堪堪止住了咳嗽。
手心一片濡湿,晏秋习以为常地抽出纸巾擦去上面的血迹,然后披上一件稍厚的外套向门口走去。
刚才那个梦让他始终有些心有余悸。
他心口有些慌,很怕那只狸花猫像梦里一样出现什么意外。
因此还是决定先把它带回来。
他走到门口,刚一推开房门,外面的风雪瞬间倒灌了进来。
晏秋没站稳,被外面强劲的风推得向后退了几步,凉风钻进喉咙,他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夜半的温度更低,冷风夹杂着冰雪,就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利刃趁机凌迟着他的身体。
晏秋强忍着不适戴上口罩,又裹紧了衣服,这才抬步向外走去。
梦中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因此走到大门口时他不由停了一瞬。
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这才颤抖着手指碰上冰块一样的门锁,缓缓推开大门。
好在眼前没有出现梦中的场景,门口空荡荡的一片,并没有那只狸花猫的踪影。
晏秋不知是该更加担心还是松一口气,不过他也没功夫想太多,裹好衣服抵御着风雪,继续向外走去。
此时夜已深沉,没了白日里的喧嚣,外面一片沉静。
面前的巷道空空荡荡,大雪落了满地,上面没有半分脚印。
只有晏秋踩着积雪,寻找着那只狸花猫的踪影。
他先是来到晚上放伞的地方,但那把黑伞已经不在原地,大概是被风吹得转了几转,最后卡在巷子口的一棵老槐树下。
只是伞下并没有那只狸花猫的踪迹。
梦中的景象越来越清晰,在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
晏秋的脚步也更加着急。
他突然有些后悔,这么冷的天,哪怕照顾不了它很久,至少帮它熬过今晚。
“咪咪?”晏秋不知道它的名字,只能一边走一边叫着全天下猫咪都通用的那个称呼。
然而他几乎把巷子逛遍,也没有看到那只狸花猫的身影。
大概是自己刚才拒绝了它想跟自己回家的请求,它生了气。
外面太冷,晏秋只待了一会儿便觉得头重脚轻,虽然还是很担心,但也只能默默叹了口气,慢慢向回走去。
然而刚走到门口,却看见门口那方菜畦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接着,便见那只狸花猫从一堆菠菜后钻了出来。
但这次并没有靠近,只是在离他一米开外的地方停下,静静地和晏秋对视。
晏秋见状,没忍住笑了一下,“你怎么去那儿了?那儿更暖和吗?”
猫咪自然不会回应,只是扭过头去装作看远处,身体却试探性地向前挪了两步。
晏秋见状,只觉得心中像是被挤了一滴柠檬汁,微微酸了一下。
于是俯下身子冲它伸出手来,对它说道:“咪咪过来,我们回家。”
狸花猫似乎有些不信,因此并没有立刻过来。
晏秋也不急,强忍着咳嗽的冲动,就这么半俯着身子冲它伸出手,静静地等着它。
许久,猫咪才终于有了动作,慢慢抬起前爪,踩着满地的积雪,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晏秋俯身拍落它身上沾着的雪花,把它抱在怀里。
狸花猫很乖,明明他们才认识不久,却像是熟稔的老朋友一般,依赖地用头不住地蹭他。
像是在交托一生的信任。
晏秋看着它依赖的模样,心里有些难受,“我照顾不了你多久的。”
猫咪自然听不懂他的话,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怀中的猫明明这么瘦,但那这一刻晏秋却感觉到全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怀里。
因此他不由叹了口气,“但外面太冷了,我不放心。”
说到这儿,晏秋停住,无奈地笑了一下,“算了……”
“我努力陪你熬过这个冬天吧。”
晏秋睁开眼,然后就看到昨晚抱回来的狸花猫就卧在离他不远处的椅子上。
见他醒了,也跟着睁开眼睛,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然后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晏秋旁边蹲下,脑袋轻轻蹭着他的手心。
晏秋笑了一下,揉了一会儿它的脑袋,这才从床上坐了起来准备去梳洗。
空调开了一夜,屋子里总算回了温,晏秋的面色也终于有了几分血色,重新变得红润。
他洗漱完后,准备好他和猫的早餐。
一人一猫相对吃完,然后晏秋便躺在躺椅客厅的躺椅上,抱着猫一起看窗外的核桃树。
这些日子他一直是一个人,有话也没人说。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倾诉的对象,晏秋怎么肯放过。
于是一边慢悠悠地抚摸着它的毛,一边说道:“咪咪,你看院子里那棵核桃树,和我家里的那棵很像,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肯定也有不同,每棵树也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世界上不会有两个你一样。”
“你去过浅安吗?”说到这儿,晏秋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怎么可能去过,那儿离这儿十万八千里。”
“我的家在那儿,可惜没机会了,不然真想带你一起回去。”
“咪咪。”晏秋轻轻揉着他的脑袋,“你的家在哪儿呢?”
“你想回家吗?”
“小猫会有乡愁吗?还是只有人才有。”
“咪咪,我有点想家。”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①
“可惜我回不去了。”
“……”
躺椅旁的小火炉上煮着几个柿子和一壶茶。
茶水被煮烫,在火上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晏秋见状,端起茶壶刚准备给自己倒上一杯,然而这时大门口却突然传来一声响。
怀中原本已经快睡熟的猫立刻睁开眼睛,警惕地探头向外看去。
晏秋摸了摸它的头,把它放下,说道:“别怕,可能是张奶奶。”
张奶奶住在他隔壁,也是一个人。
大概老年人怕孤单,所以没事儿就会给他送点东西,顺便待一会儿拉拉家常。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但风依旧大,因此晏秋穿好了衣服才出去。
他穿过院子来到门口,伸手打开大门。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来的人并不是张奶奶,而是昨日看见他还要死要活的傅霜迟。
晏秋如今一点也不想看见他,因此下意识就要关门。
然而傅霜迟却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挡住了将要合上的大门。
“二哥,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是。”晏秋冷冷地应道,一句话都懒得多说。
两人之前发生过那么多事,因此傅霜迟对于他的态度毫不意外,淡定地回道:“放心,我来不是为了让你道歉的。”
晏秋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也不觉得我需要道歉。”
傅霜迟闻言,脸上的笑容冷了一瞬,目光越过他落在晏秋身后的院子里。
“想找你可真不容易,这么破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
“你又想干什么?”晏秋凝眸打断了他的问题。
傅霜迟这才终于切入了正题,“我是来通知你,明天要一起回老宅,你没忘了吧。”
他不提晏秋还真忘了,傅家除了两位老人的生日,其他人生日的第二天,就是每年的大年初二,大家都要雷打不动地回老宅团聚。
不过事到如今,晏秋觉得这种聚会自己参不参加已经不重要了。
傅霜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他的态度,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
“去不去随你,我只负责通知你。”傅霜迟了然地说道。
“其实本来给你打电话就行的,但大家找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个人有你的手机号,就只能勉为其难地亲自过来一趟。”
“你来这儿就是想说这个吗?”晏秋不耐烦地问道。
“当然不是。”傅霜迟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其实妈本来是想由她来通知你的,但我主动请缨过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晏秋懒得理会他,傅霜迟也不尴尬,继续说道:“当然是为了显示我的大度,二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可是我却还是对你不计前嫌,你感动吗?”
晏秋:“……”
“你可真不友好。”傅霜迟说着,脸上的笑一点点淡了下去。
“好吧,说正事,其实我来是因为最近拿到了一样东西。”
傅霜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张薄薄的纸。
“要看看吗?这是父亲新修的遗嘱。”
晏秋平静地望着傅霜迟,心底毫无波澜,他已经不想再和那个家扯上任何关系,至于遗嘱,自然也和他没有关系。
傅霜迟习惯了他的没有回应,自顾自地把那几张遗嘱展开,念了起来。
遗嘱很长,因此他只挑了重点的一些念。
本人傅建庭,我在此立下遗嘱,对于本人的所有财产,作如下处理
……
念完之后,傅霜迟将纸张合起,笑吟吟地说道:“二哥,你有没有发现里面没你?”
“你与他们血脉相连又如何?你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又如何?你也看到了,他们只爱我。”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晏秋,从来就没有人爱你。”
哪怕已经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在意,但听到这句话时,晏秋还是控制不住气闷了一瞬。
似乎有什么顺着胸口向上倒流,很快,他就在喉咙里尝到了熟悉的,腥甜的血腥气。
“那当初……为什么还要把我接回来?”
哪怕知道前方是陷阱,是生着铁锈的荆棘,但晏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他深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
既然不爱他,为什么要把他认回来?
他本来已经对亲情毫无期待。
为什么给他希望,又要残忍地收回去?
“为什么?”傅霜迟故作沉思地想了片刻,这才好像回想起来一般说道:“他们本来是打算将错就错的,但……”
傅霜迟说到这儿停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爷爷不同意。”
“他坚持要把你接回来,说傅家的骨血怎么能流落在外。”
说到这儿,傅霜迟轻嗤一声,“所以二哥,明天你可一定要回去看看爷爷,毕竟这个家估计也就他对你有几分真心。”
口中的血腥气越来越重,恰好一阵穿堂风吹来,凉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原本平静多日的胃也猛然抽痛起来,疼得他差点弯下腰去。
但想到傅霜迟还在这儿,晏秋的头便无论如何也低不下去。
于是他默默咽下喉咙中几乎要涌出来的血,努力站直了身体。
然而一抬起头,却看到傅霜迟斜斜地倚在门口,眼中满是怜悯。
“晏秋,我都有点可怜你。”
晏秋闻言突然有些想笑。
晏秋晏秋。
或许从他出生起,所有的悲剧都早已注定。
晏家夫妇连名字都懒得给他取,因为生在秋天,所以便叫晏秋。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是秋,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是秋……
小时候他问姑姑,为什么读《唐诗三百首》时,关于秋天的古诗都那么凄凉?
秋天不好吗?
姑姑抱着他说不是。
她说也有赞美秋天的,大诗人刘禹锡就说过,“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④
“秋天是丰收,是希望。”
“秋是最美好的字眼,和小秋一样。”
那时的晏秋信以为真,可是等他长大才知道,这一切只有姑姑认为。
可是……
这难道不应该是傅霜迟的人生吗?
为何最后可怜的却是他。
他明明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他后来兜兜转转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喜欢他。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大概是情绪大喜大悲,起伏太大,晏秋眼前竟黑了一瞬。
一口一口的鲜血从喉咙不断上涌,但又硬生生被他全部咽了回去。
已经够难看了。
他不想最后一丝自尊都被傅霜迟踩在脚下。
“唉。”傅霜迟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叹了口气,“看你这个样子,有件事我真不忍心告诉你。”
不过他状似怜悯,但口中的话却丝毫未停,“晏秋,你还记得你的右手是怎么废的吗?”
晏秋闻言,猛然抬头看向他,手指紧紧抠着身旁的墙面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他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他因为文件出错,刚被傅建庭赶出公司的时候。
他整日闲在傅家无事可做,于是就便拿起刻刀刻了一些小玩意儿,然后拿到古玩市场上去卖。
在那里曾碰到过一个老人,老人对他的作品很感兴趣,每次来都会和他聊几句,两人就这么成了忘年交。
因此那时候的晏秋平日里最大的乐趣除了做木雕就是去古玩市场找老人聊天。
然而有一天他们聊得开心,忘了时间,回家时已经是深夜,晏秋在回来的路上出了一场车祸。
那场车祸导致他右手的肌肉大面积撕裂,再也无法保持以前的灵敏度,也没办法长时间用力,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因此晏秋从那以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再碰过木雕。
陆软也是看他太过颓废,才答应给他办一场生日宴,希望他能振作。
“你什么意思?”脑海中似乎有无数碎片闪过,慢慢拼凑出了事情完整的线索。
他震惊地看向傅霜迟。
然后就见傅霜迟噙着笑冲他点了点头,“没错,是我。”
“傅、霜、迟!”晏秋只觉得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开。
他想要做些什么,然而脑海中一片空白,连身体的下一步指令都发不出,只是这么直愣愣地站着。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都离开了身体一刻。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满眼恨意地站在原地,看着傅霜迟的嘴巴一张一合。
“这就受不了了?”傅霜迟一边笑一边说道,“其实妈也知道这件事,我那天‘不小心’撞到你后吓坏了,回去向妈坦白了,你猜她怎么说?”
自然没有任何回应。
“她让我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还帮我把车送去修了。”
“上次的生日宴本来也是没有你的,他们根本没打算公开承认过你,加上你不过是因为妈妈心中愧疚而已。”
“不过这也怪不了妈妈,毕竟二哥你实在是……”
“太上不了台面了。”
晏秋以为自己会像电视剧女主一样扇他一巴掌,或者冲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同归于尽。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甚至连抬都没有力气。
心口木木的,很迟钝。
原来真的痛到极致,反而不痛了。
“所以……”
晏秋刚想说什么,却听见了陆软的声音,“小迟。”
这么冷的天,陆软依旧穿着绒面细高跟,巷子里崎岖不平的地面似乎让她很不满,走得一脸为难。
她在门口处站定,看着两人没有打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秋。”昨晚的事她似乎还有些芥蒂,因此态度很是疏离,但还是努力扮演着一位好母亲,“怎么住在这里?别闹了,我一会儿叫搬家公司把你的东西搬到南区的公寓里。”
“不用了。”晏秋努力提着一口气回道。
“你……”陆软见他还是这么固执,不由叹了口气,“其实本来妈妈是想亲自过来的,但霜迟坚持要过来,他说你们之间有些误会,他一定要解释清,希望今后和你好好相处。”
“小秋,霜迟被你伤成这样都能不再计较,你也大度一点。”
“大度?”晏秋轻咬着这两个字,“傅夫人。”
“傅霜迟开车撞我的时候,您也这样劝过他吗?”
陆软本来还因为晏秋的那句,“傅夫人”而不悦,但是听到他后面那句话,脸色瞬间变了。
她有些惊讶地看向晏秋,随即转头看向了一旁傅霜迟。
晏秋看着她的反应就知道,傅霜迟说的都是真的。
“不……小秋……”陆软似乎想要解释,但然而支吾半天,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所有的话到这儿都已经尽了,晏秋努力压下一切酸楚和疼痛,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
“我累了,不送。”
陆软看着他惨白的面色,也知道此时多说无益。
于是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然而不知为何,刚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晏秋站在原地正准备关门,细长的手指抵着门沿,瘦得有些不像话。
整个人单薄得像一张纸,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那一瞬间,陆软的心不知为何突然钝钝地痛了一下。
她原本在外面等的是傅霜迟,这么久没回来,怕晏秋伤害到他。
但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晏秋此时的状态是不是过于差了?
他这样,还能伤害得了谁呢?
眼看大门即将关上,陆软也不知为何,一颗心仿佛正被一根根细线用力牵扯,又痛又麻。
于是她又忍不住退了回去,“小秋,妈妈明天来接你。”
里面自然没有回答。
但陆软还是不死心地又补充了一句,“你脸色不太好,过段时间咱们全家人一起去三亚旅行吧,好吗?”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陆软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傅霜迟突然牵住了她的手,说道:“妈,回去吧,我饿了。”
陆软这才回过神来,扶着傅霜迟的胳膊愣了片刻,怔怔地回道:“行。”
“我们回家。”
大门后的晏秋一直听着他们离开,这才终于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吐出了喉咙中隐忍许久的鲜血。
身体一点点顺着墙面滑下。
屋内的狸花猫见状立刻跑了出来,咬着他的衣服似乎想把他往里拖。
但是它那么小,哪里有拉的动他的力气。
晏秋眼前黑了许久,这才恢复了一些力气,看着急得绕着他直叫的猫咪,伸手把它抱到了怀里。
“对不起……”
“我可能要……食言了。”
“我本来想陪你……熬过这个冬天的。”
猫咪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动不动地窝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听他说着。
呼吸越来越困难,似乎这些日子的平静都是假象。
所有的病痛与折磨都在今日撕下伪装,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
口中的鲜血越来越多,几乎浸透了他的前襟,胃里仿佛有人在用利刃一块块切割。
晏秋努力抱紧怀中的猫,然后把头一点点向左转去,看向院子里的那棵核桃树。
大概是眼花了,有一瞬间他觉得面前的核桃树,像极了浅安的那一棵。
“咪咪……我好像看到我家了。”
“树高千丈,叶落归根。”⑤
“叶落归根……”
不知何时,晏秋的身上仿佛突然又有了力气,于是他扶着墙,抱着怀中的狸花猫从地上站起,向那棵核桃树走了过去。
枯了一冬的核桃树不知何时重新换上了一身绿装,繁茂的枝叶像是一把撑开的伞,将小小的院子遮蔽。
不远处厨房的烟囱突然吐出一股薄薄的炊烟,接着一股浓郁的饭菜香飘了满院。
有什么声音从身后传来。
晏秋抱着狸花猫回过头,然后就见一只纤长的手将厨房的门帘掀开。
接着一道久违的人影从厨房走了出来,那人的脚下还跟着一只纯白色的猫咪。
“姑姑?!”晏秋惊喜地叫道。
“小秋。”那人的脸终于清晰,脸上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神情,“你又跑到哪儿玩去了?还不快洗手吃饭。”
破碎的灵魂飘飘荡荡,终于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晏秋把怀中的狸花猫放了下来。
很快,就看到一白一花两只猫打闹在了一起。
“小秋?”姑姑见他半天没有动作,叉着腰唬他,“快去洗手,饭要凉了。”
“好,姑姑。”晏秋立刻应道,“我这就去。”
他终究还是没有迎来新的一年,但他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