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家镇三里路距离。
骑兵队伍渐渐放缓速度。
夜色中,部分士卒手掌悄悄放置在大腿左侧的手弩之上。
而那手弩,早已上好了弦。
只待其主人,手指轻轻一勾。
利箭便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敌方要害。
夜色中。
数万人生活的黄家镇,此刻全无半点烛光。
仿佛彻底隐身于黑暗之中一般。
主干道两侧,两百余死士在各自首领的带领下,悄然潜入一栋栋房舍之顶。
其身旁,摆放着一张张弓弩。
细看那弓弩箭头,竟泛着微绿色的光芒。
显然,此箭簇早已淬好了致命的毒药。
主干道深处。
仍有一伙势力于暗中埋伏,为首之人,赫然是耿昌麾下暗卫之首耿卓。
一个小小的黄家镇。
于夜色中,竟悄然汇聚了三方人马。
夏蝉知了知了的鸣叫着。
为这个充满了肃杀的夜色,增添了一丝丝的人间烟火味。
主干道深处。
一瘦小黑衣蒙面人于那房顶之上不断的腾转挪移。
诡异的是,此人每一次腾转挪移,都能不发出丝毫的声音。
片刻后。
瘦小黑衣蒙面人前行至耿卓处低声禀报道:“首领,飞虎军抵达黄家镇三里外了。”
“飞虎军可曾察觉到异常?”耿卓低声询问道。
蒙面斥候低声回答道:“察觉到了,距离黄家镇还有三里距离时,那黑衣卫集体下马整备军械,战马也已裹上了蹄子。”
“若非看到那些飞虎军骑卒悄悄给手弩上弦,属下便上前警示他们了。”
飞虎军骑卒手弩上弦,这个时候若是再去警示,恐怕话尚未说出口,便会被飞虎军骑卒射成刺猬。
耿卓微微点了点头,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打起精神来。”
蒙面斥候刚想退后。
耿卓猛地一把拉住蒙面斥候,不顾蒙面斥候不解的眼神。
耿卓低声吩咐道:“我们的目标是马车,飞虎军骑卒能救便救,不能救便不要勉强。”
“遵令,属下定一字不差的传达下去。”蒙面斥候愣了愣,随即抱拳领命道。
宁静漆黑的黄家镇上空突然闪过一道强光。
强光下,整个黄家镇隐约可见。
强光闪过无息后。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轰隆隆的巨响。”
主干道最前方一处二层小楼内。
张忠卫颇显惬意的透过窗台缝隙凝望着窗外的主干道。
时不时闪过的闪电,将二楼雅间内张忠卫那满脸刀疤的脸庞照耀的格外狰狞。
缓缓举起左手,大口撕咬下一块肥美的鸡腿肉。
头颅微微扬起,右手高高举起,烈酒如同清泉一般缓缓滴落在张忠卫口中。
一口肉,一口酒,当真是好不潇洒。
吃饱喝足后。
张忠卫随手将吃剩的鸡腿丢掷在地面上,仰头喝干最后一滴烈酒。
缓缓起身,伸手将桌面上摆放的一把细长弯刀拿起,动作轻盈的将其悬挂于腰间。
随即,缓缓拿起木桌上的一把硬弓,将那装满五十支箭矢的箭囊侧背在后背之上。
“张忠卫啊张忠卫,真希望你还活着。”腰佩弯刀,背负强弓箭囊的张忠明透过窗台缝隙凝望着楼外主干道。
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
同为张安国麾下见不得光的左膀右臂,张忠卫、张忠明之间又岂会没有龌龊?
若是张忠卫此时仍活着,恐怕他宁愿去死,也不愿意被张忠明所救。
宁静。
诡异的宁静。
除了那时不时闪过的闪电以及沉闷的雷鸣声。
黄家镇内,再无其他声响。
忽然。
张忠明所在二楼房舍门外传来一阵低微却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
“进!”张忠卫右手缓缓放置于刀柄之上。
“咯吱”一声,房门被人从外缓缓推开。
一蒙面瘦小汉子迎面走了进来。
“统领,飞虎军抵达黄家镇三里之外了,看那模样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异常。”蒙面瘦小汉子低声禀报道。
“呵,察觉便察觉。”张忠明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
看似大大咧咧,实则这一切并未超出张忠明的预料。
毕竟,若是飞虎军连这点危机都看出来,又岂会被那位恨之入骨?
张忠明缓缓迈步上前。
一把掐住瘦小蒙面汉子的下颚。
瘦小蒙面汉子吃痛,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开。
见瘦小蒙面汉子舌头下方,仍粘贴着一黑色物体。
张忠明放下手掌吩咐道:“传令下去,稍后以我箭矢为信号!”
“若情况不对,后续将以花瓶破碎为信号。”
“花瓶碎,则全员出。”张忠明伸手指了指被随意放置在窗台边的巨大花瓶。
“属下遵令。”瘦小蒙面汉子并未对张忠明的无礼行为有任何反应,拱手行礼过后便悄悄退出了房舍。
待瘦小蒙面汉子退去后。
张忠明嘴角闪过一丝狰狞的笑容,从怀中缓缓掏出一黑色状物品。
张开嘴巴,缓缓将黑色状物品压在舌苔下方。
黄家镇两里外。
原本缓慢行军的邹大为伸出手掌接住了一滴雨水。
“下雨了啊。”邹大为仰头看向天空,恰逢此时一道闪电闪过。
瞬间照亮了黄家镇的上空。
瞬间映照出了那满天空的雨珠。
正视前方,缓缓吹响口中的铜哨。
铜哨中瞬间传出一声类似于蛤蟆的呱呱声。
类似铜哨邹大为怀中还有五个,每一个都能发出不一样的声响。
铜哨声响起。
百余人的飞虎军骑卒队伍缓缓停下了脚步。
“诸位,前方两里便是黄家镇了,话不多说,诸位一切保重。”
借助着闪电的光芒邹大为快速的环视众骑卒。
今夜过后,百余人有几人能活着走出黄家镇,没有人知道。
但,所有飞虎军骑卒心中都明白,无论黄家镇多么凶险,他们都要去闯一闯。
这,是他们身为飞虎军骑卒的责任与义务,更是他们的使命。
“斥候先行!”邹大为低声下令道。
话音落罢。
十人斥候小队,快速的纵马越过邹大为。
每一人经过时都会朝着邹大为道上一句“百户保重!”
待斥候小队离去后。
邹大为深呼吸数次,随即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吩咐道:“举盾,前行。”
骑卒队伍人手一面小型盾牌,绑置于左手手腕之上。而左手手掌则依旧扯着缰绳。
右手依旧放置在手弩弩柄之上,确保可以随时抽取手弩攻击。
两里路,飞虎军骑卒硬生生的走了近两刻钟的功夫。
走进黄家镇的那一刻。
天空中的闪电愈发的频繁起来。
雨水彷如倾盆泼洒一般,密集的让人难以呼吸。
天空不知为何,竟隐约有些蒙蒙发亮。
一切,都在朝着最坏的方向挺进。
初入黄家镇,除了暴雨之外再无其他异常。
黄家镇过半,依旧是除了暴雨之外,再无其他异常。
不知为何,越是如此,邹大为的心中便愈发的不宁起来。
“打起精神来!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到最后便越容易发生意外。”邹大为眉头紧锁低声朝着身旁之人吩咐道。
声音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传递到了队伍最后方一人耳中。
微弱的马蹄声在暴雨中仿佛根本不值一提。
再度前行数百米。
天空再度闪过一道闪电。
就在闪电点亮黄家镇的一瞬间。
一支箭矢,迎风而来,直直的冲着邹大为奔去。
“碰!”夜色中,当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纵使再小心,邹大为仍不可避免的身中一箭。
好在狂风暴雨中那箭矢失了准头并未射中要害,再加上邹大为身着布面铁甲。
这一箭仅仅只是让邹大为如同遭了一闷棍一般。
“戒备!敌袭!”邹大为一手举起盾牌遮挡住要害,一手拿起手弩,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反击。
说时迟,那时快。
眨眼间,手弩射出的箭矢扎在一处房舍二楼窗台之上。
闪电中。
道路两旁无数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主干道上那缓缓行进的队伍。
张忠明箭矢射去的一刹那。
无数箭矢迎风袭来。
“下马举盾列阵!”一击不中,邹大为快速的翻身下马,口中不断大吼着下令。
一刹那的功夫。
飞虎军士卒纵使反应再快,亦不可避免的伤亡十余人。
“呱呱!呱呱呱!”战马内侧,邹大为不断的吹响口中铜哨。
伴随着铜哨音,近百名飞虎军士卒依托于马背掩护,举着盾牌缓缓朝着队伍最中心的马车走去。
与此同时,飞虎军士卒手持弓弩,毫不客气的朝着四面八方射去。
闷声挨打可不是飞虎军的性子。
无论打不打的中,最起码也要先将手弩上早已上好弦的箭矢射出去。
片刻后。
在付出二十余性命为代价之后。
八十余飞虎军士卒以战马为战壕缓缓护送着马车朝着前方驶出。
黄家镇主干道全长七八里,若是一开始飞虎军便采用这种方式前行。
恐怕未至半途,便已然浑身筋疲力尽,成了那待宰的羔羊。
见飞虎军防守的密不透风。
房舍二楼雅间内。
张忠明眉头紧锁,片刻后。
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尽的凶光。
再度弯弓搭箭。
朝着密集的飞虎军狠狠的射出一箭。
奈何。
箭矢径直的被战马挡住,除了斩杀一匹战马外,居然连飞虎军骑卒的皮毛都未触碰到。
将手中弓箭恶狠狠的丢掷在地面之上。
张忠明猛地将窗台全部推开。
随手抓起放置在窗台边的一个巨大花瓶。
朝着地面硬生生的摔去。
“喀嚓!”一声巨响。
巨大的花瓶瞬间四分五裂。
“杀!”
花瓶碎裂的五六息后,小巷四面八方传来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伴随着怒吼声,一百五十余身着黑衣的死士从小巷四面八方冲来。
张忠明艺高人胆大手持细长弯刀径直从二楼窗台处一跃而下。
“等的就是你们!”闻得杀声的那一刻,邹大为怒吼一声。
随即下令道:“弓弩!”
瞬间,早已再度上好弓弦的箭矢,如同天空中的大雨一般,朝着四面八方的黑衣人飞去。
顷刻间。
三四十黑衣卫死于飞虎军骑卒手弩之下。
但。
此时双方距离已经不足以让飞虎军骑卒再度上弦了。
“散开!”
“列阵!”
“迎敌!”
三声简短,却异常清晰的命令从邹大为口中大声吐出。
“唰!唰!唰!”
脚步声响起。
闻得军令的那一刻,飞虎军骑卒不再躲在战马内侧。
纷纷快速挺身而出,与那小巷最前方组成那刻在骨子里的鸳鸯阵。
顷刻间。
黄家镇主干道这条小巷内,厮杀怒吼声不断响起。
地面之上,鲜血混杂着雨水快速的朝着低洼之处流去。
黑衣卫人数占优,先机占优,但遇到鸳鸯阵却丝毫占不到便宜。
左右腾挪却始终攻不进去的张忠明缓缓后退。
吐出一口唾沫,大声呵骂几句,随即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朝着小巷旁的几栋民宅大声怒吼道:“直娘贼的!你们还在等什么!”
“砰!砰!砰!”
伴随着张忠明的怒骂,两侧临街民宅二楼窗台被人暴力推开。
随即,一个又一个裹着油纸,冒着点点火星的包裹被人从二楼窗台丢出。
“散开!”见黄色油纸包裹冒着火星被人丢掷而出,邹大为瞬间牙呲欲裂的怒吼道。
身为飞虎军百户,岂会不明白那黄色油纸包裹之物是何等武器?
可惜。
邹大为发现的终究晚了一步。
“砰!砰!砰!砰!”
四声堪比惊雷般的巨响在飞虎军骑卒的鸳鸯阵中炸响。
但,更多的包裹因雨水的原因,并未炸响。
四声惊雷般的炸响,足足让飞虎军骑卒一度伤亡超三十人。
自大战起,短短半刻钟的时间,飞虎军骑卒便已经伤亡五十余人。
“何雄飞!带人上去将房舍内的敌人全部击杀!”邹大为牙呲欲裂的怒吼道。
“遵令!”
“弟兄们随我来!”人群中,何雄飞怒吼一声,带着十余人转身飞扑两侧房舍。
“给我拦住他们!”张忠明又岂会放任飞虎军骑卒冲上两侧房舍?
一时间。
怒吼声、厮杀声,伴随着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于这处小镇疯狂的喧嚣着。
小巷两侧房舍内。
张安国一系死士见油封火药包受暴雨影响,未能尽全功,也不气馁。
疯狂将所有火药包点燃,不管不顾的全部丢掷于窗外。
三两声轰鸣声响起。
好在飞虎军再付出三十余性命之后,队形已不再密集。
此番炸裂声并未炸死多少飞虎军骑卒,反而炸死了不少黑衣人。
油封火药包丢掷完毕。
楼上那黑衣死士,纷纷从地上拿出一根圆滚滚的长筒状物体。
细看之下,竟是铜铁铸成的圆管。
放入火药。
捣实火药。
放入弹丸。
点燃火药。
“砰!”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