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赵家靠欺负孤儿寡母上位,自己得位不正,所以重用文官。
这种说法,基本上是只读了教科书上某一个节选事件,得出来的标签化刻板印象,是一种孤立历史观。
中国历史是一整套社会发展史,中国人极其注重历史记录,并且注重史料藏书。
为什么?
因为中国人从很早就明白,史料是文明延续的重要文献,史料中提供了许多坑,后代的改进,无论是民生、政治还是军事,都需要参考史料。
所以中国历史是一套严谨的社会演变史,是历朝历代承上启下相互联系的。
孤立看到宋史,是不完整的。
唐朝立国后,皇室靠门阀世家治国。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门阀世家膨胀、僵化,完全阻断了寒门士子的上升渠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安史之乱其实是一次阶级斗争,是边疆投身无门的寒门士子发起的一次对门阀世家垄断的战争。
安史之乱爆发于公元755年,安禄山在757年就死了,而安史之乱却持续了八年。
如果这场叛乱只是安禄山个人的野心,自然是会随着安禄山的死而快速瓦解。
但其背后真正的原因却是阶级矛盾的集中爆发。
此后,就迎来了藩镇割据时代。
直到唐末,不得志的寒门士子黄巢在黄河边杀光了五姓七望的千年贵族们,中国古代社会的结构突然断了层。
传承了千年、掌握知识的世家贵胄们,没了。
社会的权力、道德和舆论高地,出现了真空。
于是,五代十国才进入了最血腥残暴的乱世。
几乎每一代的中原皇帝快速上位后,都想要重现大唐荣光,一统天下。
然而,他们都没能解决一个问题:贵族们没了,如何治理这个天下?
频繁的政变和战争,消磨了所有人的耐心,皇帝们在乱世中无法找到新的制度来填补被毁灭的旧制度。
直到赵匡胤的出现。
宋太祖能被那个人列入其中,不仅仅是他开创了大宋。
他在已经腐朽、消失的旧制度解体后,重新缔造了一个新的社会结构。
这个社会结构就是启用文人治国。
这句话听起来很简单,但它的背后需要做大量的工作,推出大量前所未有的新政,并且结合民生、经济、军事、政治都一系列复杂的因素来做综合考量。
在过去的时代,文人在帝国的话语权是很低的。
到了宋朝,如果你是一个普通农家学子,只要你会读书,你就能在当今天子的大殿里做题考试,并且跃龙门。
大宋历代的宰相,基本上出自寒门。
我们可以简约地称呼这个制度叫做:文人精英治国。
文人精英治国在大宋朝第一次登上舞台的成效是什么呢?
良田从宋初的亿亩,到北宋末年涨到亿亩左右。
然而,任何体制刚出来后,没有前人的借鉴,都容易走极端。
大宋朝就是在这么一个开创性的体制上,走向了文盛武衰的极端。
当然,这个过程中,宋太宗赵光义是个催化剂,他过分的重文而压制武将。
这才是历史的脉络。
到了明清,读书人治国已经是既定规律,所以明清基本上可以维持近三百年,中途没有大规模内乱。
即便是后世,也沿用了读书人治国。
到工业时代,世界崛起的强国,基本上是读书人精英治国的理念,从政者,也都是名牌大学毕业。
只有搞清楚这一点,才能对目前大宋朝的内部吏治做客观的整改,从而避免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这就是历史的真正意义。
回到赵宁此时此刻在朝堂上的安排,这份安排并不是张口胡来的。
赵鼎是建设性人才,这种人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秦桧是毁灭性人才,这种人才,其实很多,但做到秦桧这个份上的,却很少。
所以,整顿这一次的大规模官吏,需要秦桧上手。
而真正解决官员冗余、人浮于事,则需要新的制度。
这种建设性的工作,难度才是最大的。
所谓的《大宋冗余官员裁汰策论》、《靖康官员考绩条则》都是要和新政取得联系的。
例如许多多余的官员,要么滚蛋,要么去老老实实做监镇官。
也就是把盘子铺开,把官僚体系从拥挤理顺。
至于此次案件,无疑是加速了大宋朝审计院和军督府的大规模建设。
大殿内鸦雀无声,群臣惊惧而不敢言。
赵官家环视一周说道:“席贡、刘光世,斩!”
还是鸦雀无声。
长安会战的争议,是张浚主责,还是席贡主责,现在无疑是落下了句号。
席贡擅自逃跑,刘光世弃城而逃,就该死!
大宋以前的对这种人太过仁慈。
正史上,刘跑跑出了名的临阵脱逃却活到最后。
甚至还有一些官员投敌后,回来大宋继续做官。
这些就都很扯淡。
在赵宁这里,就该全部去阎王爷那里反省。
这场腥风血雨尚未结束,因为秦桧接下来会把这个案子里的无数官员搞出来,按照目前的架势,要死多少人,谁都不敢想象。
总之,这场从中央行政到地方军政的大案,将对靖康新政产生巨大的影响。
当天,京城张家被封,周枢的周家被封。
前一天还在云端的人物,转眼成了死囚。
《东京日报》、《京师快报》、《靖康闲话》等等报纸,开始赶工发刊。
从东府、枢密院、军政院,再到六部二十四司,京畿路转运司、提点刑狱司、提举常平司,再到开封府衙门,诸多官员,都忙碌了起来。
可以说,靖康五年的开端,是血红色的。
就在东京大案爆发、陕西严肃清查的时候,正月十六日一大早,大宋与西夏交界的会州北部,发生了一件不太起眼的小事。
但正是这件小事,在接下来引发了国际大争端,甚至为此无数人丧生,并且影响了接下来的国际走势和无数家庭的命运,更改变了宋夏双方的贸易格局。
一队队商旅运输大量的货物,正朝南面的会州禁榷场行去。
按照规矩,这些货品进入榷场后,必须由大宋方面的官吏进行严格盘查,确认无误后,才允许过关售卖。
便在此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支人马。
这支人马显然是埋伏已久,他们动作迅猛,看衣着,似乎是宋人,且人人持刀。
风雪中,传来了惨叫声,商旅们扔下货物奔逃。
正月十八日,一封紧急奏疏被传送到兴庆府,内容很简单:大夏国商旅被宋军抢劫,大夏国子民三十八人惨死宋军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