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老爷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闻人奚耳边传来丫鬟的声音,随后睁开了眼睛。
“什么时候了?”从雕花大床上坐起,闻人奚揉了揉眉心询问道。
“已经快要到申时了,原先奴婢还想着,也差不多该叫醒您了,可巧,老爷身边的玉柱过来,说是老爷有事情找您。”丫鬟紫兰一边麻利地将帘子挂起一边说着,随后伺候闻人奚穿衣打扮。
“嗯。让玉柱回去和爹说,我稍后就过去。”闻人奚穿好了衣服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紫兰给自己梳发。
旁边的小丫鬟闻言,立刻应了一声,随后退了出去。
闻人奚一边任由紫兰给自己梳发,一边在脑海中接收原主的记忆。
原主闻人惜,是昌盛布庄闻人老板的独女。
闻人老板当年外出行商的时候受了伤,很难有子嗣,后来夫人侥幸怀孕,十月怀胎,在整个闻人家的期盼之中原主出生了。
是个女儿。
随后闻人老板就给原主取了名字,如珠似宝地养大了。
惜字,有爱惜疼惜的意思,毕竟是闻人老板唯一的孩子,他自然是疼爱的。
可“惜”这个字,同样有惋惜可惜的意思,可惜原主不是个儿子,惋惜原主将来无法继承家业,继承香火。
不过,饶是可惜原主不是个儿子,闻人老板也没有太表现出来,在夫人因病去世以后更是将原主这个唯一的孩子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后来随着原主长大,闻人老板也慢慢想开了,不再去纠结原主的性别,一心教导原主接触布庄的生意,明显是想要让原主将来接手布庄了。
等到了年纪,闻人老板开始操心原主的亲事,最终决定招赘,并且已经有了看好的人选。
毕竟是唯一的女儿,闻人老板精挑细选,选择了一个温柔好脾气,并且还读书识字的少年郎。
那就是原主现在的丈夫罗成青,也是布庄年轻的账房。
老账房生病辞了活计,罗成青当时家里罗父去世,为了生计,罗成青就成了布庄的账房,因着要守孝,一直没有定亲,这在闻人老爷看来可不就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可惜,闻人老板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罗成青可不像表现得那么无害。
闻人老板看好他,一个是罗成青知书达理,温柔体贴,另一个就是他读过书,找他,也是希望将来孩子继承对方的天赋,能够走上科举之路。
这个朝代对于商户管得不是太严,至少商户子也是可以参加科举的,但读书人瞧不上商户满身铜臭味这一点却没有改变。
原主作为商户女,想要嫁给有功名的秀才都很难,何况是招赘。
招赘对于男人来说,是一件丢脸面的事情,有点本事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愿意上门当赘婿?
那些有功名的秀才就更加不可能了,就算昌盛布庄是樊城最大的布庄也不行。
罗成青是自家账房,平时干活利落,家里情况又清清楚楚,有一个弟弟,不用担心罗家将来没有人继承香火,询问了过后罗成青只稍微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
原主作为布庄的小姐,小小年纪就开始慢慢接触布庄的生意了,和罗成青自然认识,她也没什么意见,两人顺顺利利成了夫妻。
最初的时候其实罗成青对原主还挺好的,毕竟闻人老板还在,只是原主是老来女,成亲没几年,闻人老板的身体就不行了,布庄的生意自然就交给了女儿和女婿打理。
罗成青心疼原主整日打理生意,抛头露面很辛苦,就劝她交给自己,她只要在家享福就好了。
慢慢地,在罗成青这样的心疼之下,原主改变了主意,真的慢慢将布庄交给了罗成青,自己安心当夫人。
算了算时间门,这一次闻人老爷叫原主过去,就是想要询问此事。
至少在闻人奚眼中,原主真的是个傻姑娘,平白将好好的家业交给了白眼狼。
闻人老板老谋深算,知道布庄不能真的交给女婿来打理,要不然日子久了,谁知道女婿会不会有外心?到最后,谁知道布庄姓闻人还是姓罗?
所以他并不同意原主的决定,这次叫原主过去也是想要教导她不要一心扑在男人身上,打理好家里的生意才是正经。
可惜原主并没有察觉到亲爹的担忧,根本不相信罗成青会做那样的事情,还和闻人老板说这么做是因为太辛苦了,罗成青不想她辛苦。
闻人老板缠绵病榻,精力也不够,劝不住女儿,而在这之后没多久,他就因病去世了。
事实证明闻人老板是正确的。
原主知道赘婿名声不好听,容易伤到男人的面子,所以一直比较照顾罗成青的想法,生怕他看低了自己,在外被人嘲笑,之后将布庄交给罗成青打理,想着的也是夫妻一体。
可日子久了一切就变味了。
家里当家作主的主人,布庄的掌控者,变成罗成青。
【原主这次的心愿是什么?】
回想接收到的记忆,闻人奚在脑海中询问666道。
【陛下,原主这一次不想让罗成青沾染昌盛布庄的生意,想将布庄彻底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想让罗成青一辈子得不到布庄,只能看着。】
“小姐,今日要那支钗?”
“那支镶了红玉的吧。”
闻人奚随手一指,继续在脑海中和666交流,【不意外,上辈子家业被罗成青夺走,这辈子她自然不可能让昌盛布庄再次落到罗成青手中,除了这个还有呢?】
【还有,不想让闻人锦安继续姓闻人,当布庄的少东家,想要让他改为罗锦安。】
闻人奚嗤笑了声,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让原主这么不甘的可不只是白眼狼罗成青,还有两人的儿子闻人锦安。
原主在这个孩子身上花费了大量的精力,然而最终这个孩子却搞了一出改姓还宗。
可惜那时候,原主在家里已经没有话语权了,只是被“荣养”着而已。
闻人锦安改姓的理由之一,就是想要圆罗成青的心愿。
说罗成青一生的遗憾就是没有继承香火的孩子,为了让父亲了却遗憾,不至于晚上做梦都被列祖列宗追着打,闻人锦安将自己改了姓,并且他的几个孩子也全部都姓罗,没有一个姓闻人的。
——这就有点欺负人了哦。
你爹遗憾,心情不好,所以你就可以不在乎你娘的心情,去满足你爹的心愿?
父子感情这么好的话,那她不要了。
看来这件事真的恶心到了原主,否则原主在闻人锦安身上花费了那么多精力,投入了那么多感情,又怎么可能会提出那样的要求。
明显是放弃了闻人锦安。
至于说闻人锦安究竟是因为那时候当家作主的是罗成青,还是因为自己随娘姓觉得没面子,这对于原主来说都不重要。
她只要知道,闻人锦安背叛了她就好,背叛的理由是什么,并不重要。
这时候,紫兰终于将头发梳好了。
闻人奚对着铜镜看了一眼,起身往外走,“走吧,别让爹等急了。”
闻人老板住的院子距离原主的院子不算远,闻人奚直接带着紫兰她们步行了过去。
一进屋子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闻人奚鼻子一动,脸上的表情也淡了下来。
这药有问题。
曾经当过神医,还当过毒医,对医毒都了解得很,闻人奚鼻子一动就知道药的成分是什么,自然也能闻出来这药不对劲。
里面被人加了相克的药材,这就导致原本治疗风寒的药完全没了效果,甚至对身体还不好。
难怪闻人老板这一场风寒拖拖拉拉迟迟不好,只是没有人多想,而且这年头风寒真的会死人,死的还不少,闻人老板年纪上来了,撑不住也正常。
谁能想到,药不对劲呢?
现在不清楚的是,究竟是大夫开的药不对劲,还是药方子没有问题,但是有人故意添加了一些东西。
闻人奚将这件事放到了心里,走进屋子,决定这件事稍后再说。
闻人家要清理一遍了,罗成青做的比原主以为的还要多很多啊。
“爹,您找我?今日感觉怎么样?可有好转?”闻人奚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守在屋子里的玉柱,最后一个问题明显是在询问玉柱,“今日老爷都吃了些什么东西,胃口可还好?”
“回小姐的话,老爷今日精神还好,中午吃了碗银耳粥,又吃了个烧麦。”玉柱垂首,恭敬地回答道。
闻人奚点头,上前一步在闻人老板身后垫了一个软枕,让他能够坐得更加轻松一些,“爹,您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看着闻人奚的动作,闻人老板脸上也带上了笑意,只是那笑容在憔悴的病容下显得有些单薄,“是有些事情要找你,我听下面的人说,你想要让成青多多接触布庄的生意?”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您生病在床,我这个当女儿的总要给您伺疾,布庄的生意就想着暂时交给成青,他也说了,有他在,会处理好事情的,让我安心照看您。”
闻人奚没有将原主和罗成青的那些对话告诉闻人老板,而是换了一个说法。
她都知道罗成青打的是什么主意了,怎么可能还让他如愿,自然也不想闻人老板因为这件事而烦心。
原本就生病呢,怎么可以操心那么多事情,养病本来就需要静养。
“胡闹!我这边有什么需要你照看的?那么多小厮婆子,难道你过来了,还能做什么不成?我这边用不着你,你打理好了外面的事情,我才能安心养病。”闻人老板一听这话顿时眉头一皱,吹胡子瞪眼的。
显然很不赞同。
不过听闻人奚这话,他心里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生病,还不清楚将来的情况,人也比从前更加猜忌,总是担心自己卧病在床,女儿天真,会被罗成青哄了去。
就算罗成青之前表现得很好,但闻人老板这种时候防备心理是最强的。
而这种防备大部分都是为了原主这个女儿。
“你要是还想我安心养病,就好好打理布庄的生意,不要让我操心,伺疾什么的,这里有那么多人,用不着你,你也不是仙丹,在这边了我的病就能好了不成?”
“爹,您别生气啊,女儿这不是担心您的身体嘛,您要是不愿意,那女儿听您的,千万不要因为女儿的事情而动气,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养身体,女儿还有很多事情要跟着您学呢。”
闻人老板听着闻人奚这话,脸上表情也缓和了很多,有些语重心长,“惜儿,如今爹病了,这布庄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想,你可得稳住了,你这个少东家若是还不出面,人心惶惶的,容易出事,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稳住才好。”
“嗯,爹,我明白了,您放心吧。”
闻人奚点头,没有反驳什么,反正原本她也准备继续管着布庄的,至于罗成青?至少现在他不足为惧,如果时间门是在几年后,布庄都是他的人,那或许还有些麻烦。
现在整个布庄认的少东家还是原主。
“对了,您这风寒迟迟不好,让大夫再来看看吧,顺便让大夫看看药,要不要重新开个方子,若是药没问题的话,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好转呢?”
闻人奚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目光迅速扫过室内的几个小厮婆子,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了眼中。
所有人的反应都很正常。
至于是真的没有问题,还是伪装得比较好,演技突出,那就不确定了。
不过不管是谁动的手,闻人奚都会将人抓出来。
“老了老了,身体不如从前喽。”闻人老板苦笑。
他也没想到,不过一场风寒就让他缠绵病榻这么久,不过对于闻人奚的孝顺在意,他还是很欣慰的。
至少这个女儿确实孝顺。
“还是换个大夫再看看吧,玉柱,你去回春堂请一下方大夫过来。”坐在床边,闻人奚对玉柱吩咐道,明显是让人现在就去请人。
玉柱看了闻人老板一眼,见对方没有说什么,立刻应了一声出去了。
闻人奚并没有离开,继续在这边待着,坐在床边和闻人老爷聊着天,说着话,闻人老爷也担心自己身体,因而现在有时间门,恨不能将所有生意有关的事情全部都交代给闻人奚。
“小姐,老爷的药来了。”
正在询问闻人老板情况的闻人奚回头看了一眼,示意婆子将药先放在桌子上,“嬷嬷,先放那里吧。”
婆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小姐,大夫交代了,药最好趁热喝,否则的话凉了会影响药效。”
“端过来吧。”闻人老板这段日子每天喝药,喝得嘴巴里都是中药味,不过生病了就得喝药,所以并没有说什么。
“先放那里吧,这药喝了几天了,一直不起效,还是等方大夫过来给爹您重新诊断一下,看看要不要换个药方子,万一方大夫开的药和王大夫开的药冲突了怎么办。”知道这药有问题,闻人奚怎么也不可能让闻人老板喝下去,找了个理由就推了。
“都是风寒,开的药能有什么差别。”闻人老板摇了摇头,没有再坚持。
那婆子欲言又止,闻人奚看着她的反应,微微眯起眼睛,随后又换上了笑容,和闻人老板继续说话。
半个时辰后,方大夫跟着玉柱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药箱的药童。
闻人奚看到方大夫过来,立刻起身让开了身体,“方大夫,我爹风寒这么久没好,您给再看看,看看需不需要重新开一张药方子。”
之前负责给闻人老板看病的是济民堂的江大夫,也是闻人家用惯了的大夫,基本上闻人家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去济民堂找江大夫。
但闻人奚不确定江大夫有没有问题。
这才找了方大夫过来。
“让您见笑了。”
方大夫摸了摸胡子坐到床边,“闻人老板,将手伸出来,老夫给您把脉看看。”
闻人老板依言伸出手。
方大夫把脉了一会儿,又提出来要看看江大夫开的药方子,看完了以后觉得没什么问题,都是对症的,但为什么闻人老板吃了药却一直没好呢?
这个方大夫也不太清楚,但药方确实是没问题的。
“方大夫,既然江大夫开的药方没什么问题,那为何我爹迟迟没有好转?对了,这是我爹要喝的药,都是按照方子来的,喝了好些日子,却一点用都没有。”
闻人奚抬手,示意将药端过来给她。
紫兰刚想上前,站在桌子边的婆子立刻将药端起走过来,结果走到一半脚下一滑,“唉”了一声随后摔倒在地,手中的药碗也打翻了。
这动静吓得人一跳,那婆子也知道自己做错事情了,不顾洒在身上的药,立刻跪好请罪。
“老爷恕罪!小姐恕罪,奴婢知错。”
一边请罪,一边身体还在颤抖,似乎知道自己当着大夫的面不该犯这样的错误般。
闻人奚站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婆子。
“嬷嬷,你确实有罪,你在闻人家干了几十年了吧?”
婆子咽了咽口水,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闻人奚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回小姐的话,奴婢卖身到闻人家已经四十多年了。”
“四十多年,我闻人家待你不薄吧?养条狗都养熟了,可有些人,似乎一直无法养熟。”闻人奚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说,随后看向方大夫,“方大夫,麻烦您帮忙看一下地上打翻的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闻人老板原本还意外闻人奚今天怎么会这么生气,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也变了,赶紧看向方大夫。
方大夫皱着眉,起身走到婆子旁边,伸手在地上的药沾了一下,随后送入口中,灵敏的舌头感受了一下口中的药,随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看他这反应,闻人老板脸上带上了愠怒,而跪在地上的婆子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脸色煞白,满脸惊恐,似乎已经知道方大夫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这药不对,里面多了一味柴胡,刚好和其他的药冲突了。”
“啪!”得到肯定的答案,闻人奚一拍桌子,脸上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来人!把她给我捆好了!”
其他人已经被这发展震惊了,万万没想到婆子居然敢对闻人老板的药做手脚,还差点害了闻人老板。
如果今天不是闻人奚察觉到不对,请方大夫过来看看,那闻人老板是不是一直喝这么有问题的药,一直到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光是想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方大夫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卷进了什么阴私,看着那婆子被拖下去,心中叹了口气,“这药方子没什么问题,照着喝就好,那药闻人老板喝的时间门不久,只是没有效果而已,对身体倒是没多少影响。”
“玉柱,你去送送方大夫。”整个屋子的下人都噤若寒蝉,闻人奚因为早就知道药有问题,一脸平静地吩咐道。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那就不是方大夫该参与的了,那是闻人家的私事。
闻人老板靠在床上,脸上的表情也冷得很,愤怒地喘着粗气。
他不明白那婆子为什么要对他的药做手脚,他出事了,对她有什么好处不成。
等到方大夫一走,闻人老板立刻将床头的杯子砸在地上,“查!给我好好查!必须给我问出来对方为什么这么做!”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病迟迟不好,居然是因为药被做了手脚!
如果今天不是闻人奚叫了方大夫过来呢?他是不是要把命都赔进去?
想到这里,闻人老板就恼火不已。
“成青那边你注意着点,别打扰了他,这段日子我生病在床,成青那边也辛苦了这点小事就不用打扰他了。”
这话说得有意思,闻人奚却明白对方到底说的是什么。
“爹,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成青最近操心外面的事情,府里的事情自然用不着拿来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