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鸿霄开车过来, 很快找到李苒发给他的定位。
这是一家很不起眼的日料店,装修风格也偏日式。
进去后就是包间, 中间的矮桌上放着蕴着沉香的风炉、精致的茶具,旁边放着两叠榻榻米。
于鸿霄拉开厚重的实木移门, 低头弯腰进去,正好见李苒背对着他, 坐在矮榻上。皮鞋踩在屋内的地毯上,柔软无声。
他清了清喉咙,弄出点声音。
李苒抬头见他, 眉梢带上笑意“鸿霄哥。”
她笑着起身, 不知怎么,于鸿霄就注意到了李苒的打扮。
她外面穿一件浅黄色的毛衣,及到小腿。领口微低,海草般的卷发柔顺地垂落在胸口,有几缕搭在若隐若现的锁骨上。
于鸿霄点点头, 他上前跨了一步, 到了矮榻旁。
坐下后, 长腿屈着, 放在两边。
李苒给他倒茶,歉意的笑“抱歉, 把你约在这里。”她拿不准于鸿霄喜不喜欢日料。
于鸿霄喝了口茶,并不在意李苒约在哪里,眼神打量她“最近怎么样?”
李苒一时心口梗住,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近虽谈不上很好, 但李昌明的到来还是让她心情不错,所以点点头,勉强道“还可以?”
于鸿霄宽厚的手背覆在桌上,表情谈不上信或不信。
没耽误时间,李苒开始说正事儿“我请你帮忙查的研究所,有问题吗?”
前两天,李苒得知跟李昌明合作的研究所法人代表是许明朗,她便留了个心眼,请于鸿霄帮她查项目是真是假,还有这个研究所到底是干什么的。
于鸿霄放下杯子,深沉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盯着李苒,静静地思索片刻。
“如果我说有问题,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说到这个他,李苒莫名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猜到于鸿霄说的他是谁,但是?
“贺南方跟这个项目也有关系?”
于鸿霄点头“我还只是猜测,没有十足的把握让你信我。”
话虽如此,但李苒对他还是本能地相信“你说。”
于鸿霄沉声“贺氏集团名下有个冠宇置业公司,知道吗?”
李苒清楚一些,早年房地产大热,贺家也赶上一波成立了家地产公司,后来浪潮退去,各地政府把土地卖的差不多,房地产也越来越不好做。
所以公司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点头“怎么会问到这个?”
于鸿霄把手里查到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冠宇去年有新动作,买了望溪镇的一块地皮,做旅游开发。”
李苒皱着眉头,示意他继续说。
于鸿霄轻笑了一声“你知道这块地,他是怎么弄到手?”
他用的词是“弄”,而不是“买”。
李苒脑子里有一条模糊的线,逐渐变得清晰。仔细地回忆望溪镇这个地方。
贺南方带她去过一次,美其名曰度假,实际上是当初贺南方要去视察工作,而李苒偏要跟着他。
望溪镇有得天独厚旅游资源,偏偏又是当地农业生产基地,几百亩农田是上千家农户的生活来源。
当地政府一直致力于推动望溪镇向旅游镇转变,不过一直推动不起来。
——很大的阻力来自农户,旅游开发决定得经过镇居民开会表决同意,另外上千家农户的安置也是一个问题。
李苒记得当时贺南方去望溪镇视察的结果并不理想,镇上的居民会议表决未通过,贺南方
现在怎么会开发成功?
李苒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压住心底的疑惑,暗想恐怕是贺南方用了什么特别手段。
“下面是我猜测的内容,继续说?”于鸿霄给李苒选择是否继续听下去。
她心里像被灌了冰水,发冷,莫名心怵,“你说。”
于鸿霄声音缓慢起来,像是为了让李苒听清楚似的。
“贺南方和他的智囊团们想到一个办法,成立研究所,以设立科研基地的方式,向当地村民买了几百亩的农田”
李苒张了张嘴,说不出来的话,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于鸿霄“下面不用我多说了。”
设立研究所这个计划做的很周全,他们不仅得到一部分农田,更重要的是——他们获得了农田上相应的表决权。
——第二次开表决会议时,开发旅游资源的决议被高票通过。
望溪镇的成功开发,像是一颗炸弹扔进这个行业。
从此,贺南方这个名字经常被提起。
她不应该对贺南方做出的决定指责什么。他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利益至上刻在他骨子里。
他不禁想起坐在谈判场上的贺南方,他并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相反,很多时候他只是握着筹码静静地坐着,任由手下的智囊团们在前面厮杀。
他更像一个旁观者,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争取,在最危险的时候舍弃。
所以,李苒比任何人都知道贺南方的手段,表面上看起来有多温和,在看不见的一面就有多残酷。
如今贺南方有可能将这份算计用在春夏镇——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李苒从心底里感受到一股寒意。
她不敢去想最后望溪镇那一千多农户是如何安置的,以前她没想过去问,现在她不敢问。
于鸿霄见她失神,高大的身体微微前倾,灯光将他的影子压向李苒,她回神。
“后面这部分是我的猜测,暂时还没有证据。”
李苒咬着唇瓣,不敢去深想。她低头理了理心里慌乱的情绪“谢谢你。”
于鸿霄面上是无所谓的意思,淡淡的语气“不用跟我客气。”
菜陆陆续续上来,他俩默不作声地吃着饭,李苒有些心不在焉,她看了眼时间。
已经出来快半个小时。
正想着是时候离开,放在一旁的手机适时震动起来。
“贺南方”三个字直直地刺在李苒眼前。
于鸿霄正吃着饭,没抬头,礼貌绅士地给李苒处理的空间。
李苒将电话摁了,还不够似的,她又关了机。
想起李昌明还在餐厅,她坐不住“鸿霄哥,我先走了。”
于鸿霄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手“什么时候搬出来?”
现在圈内人都知道李苒回了贺家,都以为是她先低头,主动回来求和的。只有少数人知道她的不得已。
李苒认真考虑“先把爸爸送走。”
她露出心底担忧的一面“留他在贺家,我心里不踏实。”
于鸿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给她“新号码,可以用这个手机联系我。”
李苒考虑了一下,从贺南方三天两头翻她电话,偶尔还会没收她手机的恶劣行径来看,她确实需要备一个新的手机。
她接过,放进包里。
于鸿霄嘴角扬起一抹轻笑,或许是因为李苒接受他帮助而高兴。
李苒重新返回到餐厅时
原来,李昌明先被贺南方先接走了,他在电话里让李苒不要太担心,“我快到家了。”。
电话里,李昌明的声音很平静,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
李苒刚出现在餐厅没多久,孔樊东便从外面进来,公事公办的语气“李小姐,你该回去了。”
李苒“我爸爸为什么先走?”
孔樊东“贺先生吩咐,先接你父亲回去,免得”
最后这一句是孔樊东自己加的,他看破李苒的伎俩,但是没有戳穿。
“免得什么?”
孔樊东粗糙的面孔上,端是讽刺的意思“你偷溜出去太久,抛下你父亲一个人在这儿干等,免得他着急。”
他的语气大概是对她一种无能的鄙视。
确实,她现在连见个朋友都要偷偷摸摸,孔樊东看破不说破而已,不过眼里的嘲意倒是丝毫不加掩饰。
李苒无声笑了下,并没有被孔樊东的这句话激怒。
她坐着,嘴角那抹笑意未消,声音缓慢又清晰“即使你发现了,可我还是成功溜出去不是吗?”
她笑容满面地指出“你的工作失误,恐怕要比我溜出去还要严重。”
孔樊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李苒恶趣味“不信?”
孔樊东长这么大,什么时候被一个小姑娘威胁过。李苒的招数对孔樊东来说,再拙劣不过。
他看了眼手表“你和先生保证不迟于九点回去。”他黝黑的脸孔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是胜利的笑,“我想,你也高兴不了多久。”
李苒觉得他们一直都没弄清楚一件事“你觉得我会听贺南方的话吗?”
孔樊东的笑容没了。
李苒又追问了一句“我要是不在九点之前回去,你觉得贺南方会对我怎么样?”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李苒掐着点儿,九点零一分回到贺家,跟在身后的孔樊东一路黑着脸。
贺家别墅里面灯火通明,李苒站在门外漆黑不见五指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后,迈着沉重的步伐,万般不情愿地走进大门。
门打开,玄关处亮白的灯光倾洒出来,将李苒站在门口的影子拉得格外长。
文阿姨扶着门,看到门外的李苒后,小心翼翼地向客厅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躲闪着害怕。
她朝李苒使了个颜色,然后低下头,伸手接过她的包。
文阿姨是贺家为数不多,对李苒比较关照的人。去年李苒得了一段时间湿疹,久久不见好,估计贺南方被李苒丑的忍无可忍,请了一位懂得些中医调养的人来照顾她,就是文阿姨。
巧的是,文阿姨的女儿和李苒同一所大学,不过不同届。
李苒放下包,换上拖鞋,走到玄关尽头时,往客厅瞥了一眼。
法式艺术水晶吊灯正亮着白璨的光芒,贺南方一只手撑着额头,静坐在沙发上。
他的皮肤被灯光映衬的格外白,头发漆黑,不知是不是李苒的错觉,散发着暖意的灯光衬得贺南方的表情格外冷。
若不是眨着眼,大概像是一具冰雕。
以前李苒有捂冰雕的习惯,可现在只想躲得远远。
谁爱捂谁捂去吧。
她淡淡地扫了贺南方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准备上楼。
轻手轻脚还没迈上楼梯,客厅便传来一句不轻不重的声音“站住。”
李苒
贺家的客厅极大,中间摆放着一套后现代雕花米兰欧式的真皮沙发,上面铺着洋桑蚕丝手工打结的垫子。
而贺南方穿着一身丝质睡衣坐在沙发上,像一个中世纪冷血贵族。
简单点说,就是不像活人。
李苒十分不情愿地走过去,距离贺南方大约三米远的地方,她站住。
男人疏密的眉头动了一下,显然是对李苒的距离十分不满意“过来。”
想着李苒阳奉阴违的次数太多,他顿了一下,又说“坐过来。”
李苒确实坐过来了,但是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也算诚恳。
贺南方手扶着前额,微微转身,淡色瞳孔里跳跃的怒火是骗不了人的。
李苒这副距他千里之外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火大。
两人相顾无言,李苒只想上去睡觉,她现在不想跟这个男人待在一起,哪怕一个空间都不行。
“你有事吗?没事我上楼睡觉去了。”她掩着面,轻轻地打了个哈气。
“出去玩的开心吗?”贺南方问。
李苒老实点头“开心。”
“比跟我在一起开心?”
李苒觉得他简直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若真的要对比的,那真的是开心几百倍!
贺南方这人,实在是见不得别人好。李苒现在的心情还算可以,只要不见他,甚至可以更好。
“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李苒听着,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她就知道,他在楼下摆这么大的阵势等她,准没好事儿。
“吃晚饭,有点迟了。”她其实并不想撒谎,甚至连找的借口都很拙劣。
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贺南方换了姿势,他微微抬着下巴,手指垫在额边,看向李苒时,满脸都是心知肚明。
“跟我玩阳奉阴违,却上赶着去找于鸿霄。”
熟练的讽刺声“回来又跟我摆这副爱答不理的态度。”
说到最后,声音都变成咬牙切齿“李苒,你摆谱给谁看?”
李苒心如止水,对贺南方知道她见于鸿霄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连贺南方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她都能想象得到。
她闭眼,轻声在心里默数着,再过几秒他会彻底爆发。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关于土地政策的描写,与我国现行政策并不相符,可不必带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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