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原本就是繁华富庶之地。
近年来,战争在带来毁灭和死亡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机会。
由于江陵地处周、陈、齐三朝接壤之地,这里便成了互市交易最为便利的地方。
北方的皮毛、牛羊,从这里源源不绝地运往江左,而江左的茶叶、丝绸、瓷器也从此地中转,经过周、齐运往北地草原,换取更多的财帛。
陈唱在江陵城中闲逛,在街市上看到各色各样的商人,甚至还有许多高鼻深目络腮胡子的胡商,皮毛犀玉,香料丝绢等各种货物应有尽有。
边走边打听着价钱,这个时代跟后世相比,市场价格并不是那么的透明,很多货物都是一本万利。若是有一笔钱,经过操作一番,肯定能够赚得钵满盆满的。
无论在哪个时代,街市上最为有烟火气的便是那些卖吃食的。
各种食肆生意红火,寒粥、干饭、柰脯、苦酒、醳酒,处处飘散着香气。
大户人家的女眷,漫步街头,在出售脂粉、头面、衣饰等铺面前流连忘返。
大街上不时有持枪佩刀的甲士经过,也有摇头晃脑的衙役捕快来来往往。
陈唱向人打听了楼府的位置,这次并没有像上次问娄府那样被人难看,路人耐心地给他指路。
一路寻去,穿过了好几条热闹的街市。
在第三条街市上看到了一排排临街的楼阁,红画绿,彩灯飘摇,里面丝竹阵阵,鼓乐齐鸣,不时还传出莺莺燕燕的声音。
呵呵……
听刚才的路人说,过了这条大街,再往前走七八百步便能到楼家。
陈唱不由地放慢了脚步,眼前这种男人的福地虽然不能进去体验,但是在门口看看总是可以的。
他站在门口对面观看,门上的牌匾用的是篆书,不认识!
正在猜测这所在的名称时,一队官兵从身后走了过来。
这一队官兵身穿铁甲,走路之时甲叶铿锵,每个人中的目光中透着凛凛的杀气,甚是威武。
陈唱已经见过了大周的铁甲骑兵,那种数百战马飞奔而来的感觉犹如一辆辆的重装装甲坦克,气势逼人。
如今看到的应该是大周的步卒,虽然没有战马加分,但是这些士兵身材高大魁梧,动作整齐划一,冷冰冰的黑色铁甲不仅仅透着寒意,更多的则是杀气。
经过陈唱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脊背发凉。
百战沙场,九死一生的将士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给陈唱一种极强的心理震撼。
带队的一名将领,身高九尺,虎背熊腰,面似黑漆、雄眉大眼,压耳毫毛,颏下一部钢髯,身穿青箭袖袍,青英雄氅,煞气逼人,如同一尊黑铁塔一般。
其余的甲士们,个个虎背熊腰,甚是剽健。
黑脸将军顾盼左右,威风凛凛,忽地看到那酒绿灯红之所,伸手一指,大喝一声:“人就在里面,给我上!”
一声暴喝,犹如天雷炸响,震得陈唱耳膜都疼,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他顺着黑脸将军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对面的大门里有个少年正鬼鬼祟祟地看着门外。
见到那些甲士,少年调头就跑。
但是,那些甲士几个箭步就将其追上,不由分说提溜着就走了出来。
爱看热闹也是人的天性,陈唱也不例外。正好可以一边看热闹,一边歇歇脚。
这少年才只有十几岁就去这等所在,能是什么好人?
这个少年脸上两点浓眉,面如冠玉,目似点漆,穿件青绸长袍,腰间连带子也没系,头上只是简单地用木簪扎住头发。
竟然是他?
陈唱一愣,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救了他和水灵儿性命的那个叫作星辰的少年。
后梁的那个啥教育是不是搞的早了点。
再细看他,斯斯文文的,眼袋没有发青,并不是个酒色过度的主儿。
院子里的老鸨也被一名甲士赶了出来,那老鸨见到黑脸将军,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谁都知道这是大周的步卒,即便你有钱帛打点,人家都未必肯收。
黑脸将军打量了星辰一番,喝道:“你这小子,三番五次地偷袭我们的巡城队伍,今日总算是被我给抓住了。这次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星辰抬眸看向那黑脸将军,脸上表现出这个年纪少有的镇定,诧异地回道:“这位将军,此话是从何说起啊?”
黑脸将军阴沉着脸,大步上前,粗声大气地问道:“你少跟老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前几日你隔着墙用那污秽扔到我们巡城队伍的头上,这件事老子还没有跟你算账呢!”
“将军,小子冤枉啊!”星辰顿时叫起了撞天屈,“小子安守本分,怎敢用如此卑鄙下流的手段来对付各位将军?小子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如此啊!”
两排盔明甲亮的军汉围在星辰的左右,这小子竟然脸上毫无惧色,这点胆色变是陈唱也不由地不佩服。
要知道,周军步卒刚刚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他还后脊发凉呢。
黑脸将军把牛眼一瞪,喝道:“别以为老子没有当场抓住你,你就可以在此狡辩。”
小爷我自然不会被你抓住,不然那就不是小爷我了,星辰暗自腹诽,脸上却不敢有所表现,只好苦着脸答道:“回将军,我对大周仰慕还不够呢,怎么会在背后做这等腌臜事?”
黑脸将军勃然大怒,伸出胡罗卜似的手指头点着他的额头,把个星辰点得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上一下,说道:“那你刚才见了我们,为什么要跑?”
星辰看了看四周,苦着脸道:“将军,你想想啊,这是什么地方,若是被家人知道我小小年纪就来这种地方逛,我阿娘回去还不打断我的腿啊!”
黑脸将军气道:“也是,瞧你毛还没有长齐呢,到这种地方鬼混怕是也没有那本钱。”
他眼睛一瞪,又盯着那老鸨子问道:“他说的可是实情?”
老鸨子忙不迭地点头。
这位小爷从哪里来的她一概不知,甲士们上前就把提溜了出来,直将她人吓得魂都飞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这种地方也是你一个娃娃能来的呢?”
“还有你,开门做生意就做生意,什么人都往里放,小娃娃的狠心钱也能赚?”
吓得那老鸨子连连点头。
星辰仰着头看着那高大威猛的黑脸将军,怯生生地道:“将军大人,既然事情问清楚了,是不是可以将小子放回去了?”
“放回去?”黑脸将军眼睛一瞪,“最近发生了不少偷袭我们巡城队伍的事情,都是像你们这样半大的孩子做的。你之不知道此事?”
星辰摇头:“我天天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哪里会知道这些事情?”
黑脸将军听了脸色犹如锅底一般,拎着他的耳朵吼道:“放屁!你要是天天闭门在家里读书的话,能一偏腿就溜到这种地方来?”
陈唱在一旁看着偷笑,少年胆大机智,这黑脸将军看着粗疏,实则也是心细之人,这少年想要糊弄他怕是不那么容易。
星辰被黑脸将军揪着耳朵,疼得龇牙咧嘴,偏偏嘴上不求饶,眼泪在眸子里滚来滚去。
忽然,他眼睛一亮,大叫:“姐夫,姐夫……”
黑脸将军得人目光齐刷刷地朝着他喊的方向望去。
陈唱正在心里偷着乐,猛地看到黑脸将军等人盯着自己,环顾周围又没有别人,不禁大为诧异,正寻思着拔腿就走,一名甲士已经大步上前拦住了他。
“姐夫,姐夫,你可来了……”星辰见了陈唱犹如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陈唱一脸诧异,我哪里得罪你这小祖宗了,竟然将我拖了进来。
黑脸将军放开手,打量着陈唱,冷声问道:“你就是他的姐夫?哼,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唱腹诽,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星辰一步扑倒了陈唱这边,央求道:“姐夫,救我,救我啊,……我什么都没做,我是冤枉的……”
演得真好,不学唱戏可惜了。
陈唱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你做没做我不知道。
你冤枉不冤枉,我也不知道。
但是,我肯定是冤枉的。
我得罪谁了?
谁是你姐夫啊?
这种亲戚有随便认的吗?
黑脸将军不有分说对着陈唱就是一顿臭骂,吐沫横飞,让陈唱躲都躲不掉,星辰倒是藏在他的身后侥幸避开。
事到如今,陈唱大概猜出了,他暗自悲叹,自己八成是被这小子给坑了。
偏偏星辰在这时说道:“将军大人,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到这种地方吗,我是来找我姐夫的啊!”
陈唱听了之后差点吐出一口老血,这小东西太气人了。
我是那样没有节操的人吗?
黑脸将军偏偏吃这一套,骂道:“我就说嘛,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家伙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原来都是你个当姐夫的把他带坏了,啧啧啧……看你小舅子的模样,你妻子的长相应该不错,你这丧良心的竟然逛这种地方,真他娘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来人,将这个家伙给我拿下,赏他一顿军棍!”
说着,那些甲士就要来拿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