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志军喝醉了,他虽然好酒,但能控制住自己。然而在自己的家里,和一位后生小辈,他居然醉了。不是他酒量不行,也不是李小勇很会劝酒。何况小勇压根也没劝他酒,是他自己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
他心疼儿子,也心疼那些在战场上逝去的年轻生命,为他们的慷慨激昂而感动。他没想到,在自己眼中永远长不大的儿子,能如此悲壮的视死如归。
没有哪位父亲愿意儿子身陷险境,也没有哪位父亲愿意儿子把生死置之度外。
戴志军也是一位自私的父亲,送儿子去当兵是希望他转业后有一份好的工作,并不想他拿生命去搏功成名就。如果条件允许,他会义无反顾地代替儿子上战场。报效国家有他一个人就行,自己家人能在他的羽翼护佑下幸福生活就好。
他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当的很不称职,觉得很对不起儿子,便拿酒来释放隐藏在笑脸下的痛苦。一斤白酒下肚,他再也无力支撑沉重的脑袋,摇摇晃晃站起身,指着李小勇,含糊不清地对女儿说:“希妮,好好陪小勇。爸支撑不住,得先去睡会儿。”
李小勇和戴希妮搀着他进卧室,老戴躺在床上挥手说:“别看我喝醉了,我是酒醉心明。希妮,好好招待小勇,他是你哥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戴希妮替父亲盖上被子,娇嗔:“没事干嘛要喝那么多酒。”
“我这是高兴,”戴志军自言自语说:“我高兴儿子长大了,成了英雄。我最高兴的是他能从战场上回来,你哥小时候……”
声音渐渐细小,不到一会儿鼾声大作。希妮对小勇无奈地一笑,俏皮地耸耸肩,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出去。
两人轻手轻脚走出卧室,戴希妮不好意思地说:“我爸平时很少喝醉酒,今天可能是太激动。”
李小勇虽然只喝两三杯白酒,但已经面如桃花,煞是好看。并不是他酒量不行,而是容易上脸。霞光流溢的眼眸加上红扑扑的脸,使他宛如女人一般,配上那剑眉隆鼻,形成一幅刚柔相济的画。他无意识地用舌头舔了舔因喝酒而略干燥的嘴角,微笑道:“你爸没把我当外人才这样放的开。”
希妮心里突突直跳,小勇舔嘴唇的动作让她想起小时候养的一条小狗,每逢她放学回来,小家伙就会摇着尾巴在门口迎接,亲昵地用舌头舔她。要是他也拿舌头来舔,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异样的情愫悄然从她心底升起,让本就如花的脸更红了一层,忙遮掩说:“菜都凉了,我再去热热。”
“不用,我吃饱了。”
“还没吃饭呢,光喝酒怎么能填饱肚子。”
“真的饱了,”也许是酒精作怪,小勇想都没想拉着她的手说:“我不是讲礼的人,过来坐一下,有件事还要拜托你。”
戴希妮心如鹿撞,觉得那大手很温暖,让人全身暖洋洋。那么多男孩子追求她,却没有一个人能给她这种心悸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如此甜蜜,如此美妙,以至于大手离开后她还在失神地回味。
李小勇从怀里摸出一个手帕,摊开来说:“这是你哥给我的,你保管好,等你哥回来你就交给他,这个对他很重要。”
“这是女人的手镯,我哥谈了朋友?哪里人?漂亮吗?”戴希妮拿着银手镯细看。
“你回头问你哥。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小勇站起身,想想又不放心地说:“手镯一定要保管好,还有手镯的事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你爸妈。”
戴希妮见小勇一脸的郑重,顿时心里充满好奇,一只手镯怎么会让他这样严肃?但她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娇笑道:“知道了。走吧,我送送你。”
李小勇看她一脸的无所谓,后悔不该把手镯给她,又轻轻地补几句:“你要是好奇就等龙斌回来再问他,在他没说之前一定要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传出去对你哥不好。”
戴希妮怔了怔,一脸珍重地说:“你放心,牵涉到我哥的事我肯定会小心。”
两人还没走出家多远,董宏伟就跟他表弟堵了上来,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道:“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你们不觉得应该跟我说点什么吗?”
戴希妮恼道:“你怎么老是阴魂不散?该说的我都说了,请你自重!”
董宏伟撇撇嘴说:“你们把我当猴耍,好歹我也是干刑侦工作的,你要拒绝就拒绝呗,何必要拉他来做挡箭牌。”
“你敢在后面调查我!”
“不是我调查,是你说的话没有逻辑,稍加推理就破绽百出,你也太小看我的智商。”董宏伟转而嬉皮笑脸地对李小勇说:“兄弟,我看你是老实人。你就说句实话,倒底是不是希妮的男朋友?”
小勇笑道:“强扭的瓜不甜,希妮既然不同意,你还这样纠缠那就是强人所难。”
董宏伟似笑非笑道:“兄弟是局外人,不知道哥哥心里苦啊。这是我和希妮之间的事,能不能把她借给我一小会,我跟她说几句话。”
“只要希妮同意我没意见,你最好是征求她的意见。人不是物品,谈什么借不借。但如果她不答应,以后不准再来烦她。”尽管李小勇说话含着笑,但言词却掷地有声。
董宏伟的表弟听的很不入耳,恼道:“你和希妮姐又没关系,何必吃饱撑的管闲事。是不是看她长得漂亮也想横插一杆子?”
“烦不烦啊,”戴希妮拉着小勇的手说:“我们走,别理他们。”
董宏伟瞧她两人很亲密,心里顿像喝了一瓶老醋,加上表弟煽风点火,这气就更大,一把抓住自行车龙头,横眉竖眼道:“哥们,你这样不好吧。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是我先追她,你就不能横刀夺爱。该干嘛干嘛,否则……嘿嘿嘿……”
戴希妮见他对小勇说话不客气,还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心里顿时来火,指着宏伟的鼻子,不容置疑地说:“把你手拿开,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小勇忙把她的手拉下来,望着董宏伟笑道:“你想怎样?”
董宏伟从没让人指过鼻子,顿觉面子大失,忿声说:“是男人我们单挑,谁输谁走人,以后不准再接近她。”
小勇的二两酒意上涌,无所谓道:“行,单挑,你说在哪吧。”
宏伟表弟向前一指:“前面就是操场。”
他心想表哥在警校受过正规训练,你一个当兵的会有什么本事,顶多就是拼拼刺刀射射击,对付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四个人来到操场,夜跑锻炼的人见他们脱衣服准备对练,都好奇地围过来看热闹。小勇把军褂递给希妮,小声笑问:“你是希望我赢还是希望我输?”
“我希望你不理他。”戴希妮并不清楚小勇身手怎么样,又担心他会受伤。她带着一丝俏皮,坏笑地说:“要不我上,准把他揍趴下。”
“挺有自信啊,看来你身手不差。”小勇做个扩胸运动,调侃道:“把他打趴下是吧?行,没问题。但你以后失去如意郎君可不能怪我。”
还没等戴希妮回话,那边的董宏伟就不耐烦地喊叫:“墨叽什么呢?要练就快点。”
李小勇也不作声,静静地往那一站,双目发出犀利的光,就像是一头猎豹盯着一只羔羊。全身自然而然地布满了杀气,宛如黑夜中的地狱使者,恐怖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董宏伟大喝一声,拳如流星臂似鞭。可眼前一花,还没看清别人动作就被扼住脖子,全身动弹不得,眼睛里全是一张诡异的笑脸。一只手掌按在他的颈椎骨上,耳朵里响起细小却冰冷阴森的声音:“知道我们怎么干掉越南哨兵的吗?只要在这地方轻轻一切,几秒钟他就会咽气。”
小勇松开董宏伟的脖子,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小声说:“以后别缠人,除非我妹子同意。”
围观的人只看见他们亲密的拥抱,压根不知道董宏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李小勇穿上军装,对希妮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怕我照顾不了自己呀,放心,没人能欺负我。”戴希妮神采飞扬地说:“你比我哥强一点,但我哥经常让我打趴下,下次有机会我们俩比一下行不行……”
两人来到人武部大门口,希妮落落大方地问:“以后能常联系吗?说实话我没有朋友,女的怕和我在一起让她们黯然失色。男的要么想图谋不轨,要么不敢和我说话。”
李小勇笑着点点头:“你是戴班长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有事给我写信,地址跟你哥哥的一样。不过这个月别写,我有一个月的假。明天我要陪大勇爸妈去上海,等我回来就给你们家送一车二煤来。”
戴希妮也从她爸爸那儿听说过李小勇的事,她挥挥手说:“那我就不远送,祝你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