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爷爷手法很快,还没等小宝看清,那竹条就在他手背上敲了一下,立刻冒出个红印子来。他唬着脸道:“你是哪家的小孩?怎么跑这来玩?快回家去。”
何秀忙告诉爷爷:“他是我们班同学。”
何爷爷放下竹条,回房拿出一块冰糖递给孙女说:“先去玩会儿,吃完饭还要接着练。”自己则开始烧火煮饭。
秀接过冰糖,狠狠地瞪了小宝一眼,转身向铁路站台走去。
小宝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见她在月台边坐下,他也挨过去坐下。见她举头望天,他也抬起头来。一道彩虹悬跨在被夕阳染红的云朵之上,散发出七彩的光芒。
秀将冰糖放进嘴,“嘎嘣”一声咬成两半,将大的一块递给小宝。小宝竟然能破天荒的抵住糖果诱惑:“你自己吃。”
“少啰嗦。”何秀那红红的脸蛋现出愠怒之色,长长的睫毛忽忽直闪。
小宝忙把冰糖含入嘴中,讨好地说:“你爷爷真坏,怎么能拿竹条打你呢?那东西打人老痛了。”
“不许你说我爷爷。”那讨好的话并没有讨得何秀的欢心,她鼻孔朝天地又看起天上的红云。
小宝巴结道:“你爸妈呢?”
“死了。”
“你爷爷是不是得了病?怎么老咳嗽?”
“嗯。”
“刘霞爸爸也得了病,在医院里住,你爷爷为什么不住院?”
“不知道,他老是说自己会死。”小宝的努力终于换来秀打开心扉,开口道:“要我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所以才逼着我练功,说哪天他不在的时候,我能靠卖艺自己养活自己。”
小宝对死亡的概念停留在电影上,而电影中的主人公一般是不会死的,被打死的人都是坏蛋。所以他并没觉得何爷爷死了有什么不好,至少何秀还不会挨打。
两人嚼着冰糖,望着红云,说些知心的儿语,直到何秀爷爷喊吃饭才分手回家。
晚饭后的一个小时不属于小宝,他得练功,滋味不太好受,但他已经习惯。练完功还要洗澡做作业,这些也不是难事,几道个位数的算术题,早在火车上捡硬币时,就已经滚瓜烂熟。还没用到十分钟,他便合上作业本从房里跑出来。
院子里只有爷爷和奶奶坐在竹床上摇扇纳凉,小宝跑到菜地里撒泡尿,又挤在爷爷奶奶中间问:“我叔呢?”
“在他房里。”奶奶回他一句,又跟老伴说:“这不违反纪律,只是她家成份不好,政*审不容易过。”
虎头说:“能帮就帮,政*审的事我问问老刘,有农场的推荐,事就好办。”
“还要经过知青办。”
“知青办那只要手续齐全,应该不会有问题。不是还要考试嘛,他家闺女能不能考上还是个问题。等考上了再说。”
“那闺女会读书,本来就考上了医学院,就因政*审不合格才刷下来的。”
“我看这样,”虎头轻声说:“让发旺媳妇去申请,说说家里的实际困难。你这边把原来没考上的或是刷下来的重新报到市里去。两头一起进行,这样来的快。”
赵奶奶直点头,冲着陈岚屋里喊:“岚岚,你出来下,我跟你说个事。”
小宝听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觉得很无趣,溜下竹床去找他叔玩。
王援朝握着枪套坐在书桌边发呆,早上指导员告诉他军宣队取消,改成工宣队。这个消息就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让他心里凉透了,整天都打不起精神来。已经有两天没看到那让人魂牵梦绕的身影,怎么能见上一面呢?去看病?她是儿科医生,有我这么大的儿童吗?再
小宝进门看见桌上的枪,欢叫道:“叔,我要玩枪。”
援朝将弹匣卸下,把枪推给小宝。
小宝拿起枪熟练地拆卸、组装、擦拭,然后举在手上用眼睛瞄准,嘴里念叨:“砰……砰……”
援朝自怨自叹:“我要是和小宝一样大就好,这样就可以装病去见她一面。要是小宝生病,我也可以带他去看你。唉……小宝啊,你为什么就不生病呢?”心里想着,这嘴上就念了出来。
“叔,你怎么就不望我好呢?”小宝很不乐意,拿着枪朝他叔瞄准:“砰……生病就要打针的。”
“嗯,嗯!对!装病!哈哈,我真是天才。”这位可怜的单相思小伙子,突然神经质般大笑起来,吓得小宝一跳,不解地道:“叔,你吃错药啦?傻笑什么?”
王援朝嘿嘿直笑:“小宝,叔对你怎样?”
“好。”
“那叔有事求你,你帮不帮?”
“帮。”
“叔想到奶奶医院里去见一个人,可不知道怎么见好。要不你装回病?”
“装病!我不去!”小宝最害怕的就是去医院,那些穿白大褂的拿着针管子,嘴里说不痛不痛,可一针扎下去,谁说不痛!尽骗人。要是不痛,扎你自己试试。
“嘘……你小点声。算叔求你,就帮一回,一回。”
“不行,去医院要打针,我不干!”
“不会打针,你只是装病,又不是真病,真病才会打针。”
“不去,给我妈知道我装病她会揍我。”
“去吧,去吧。咱们保密,谁也不告诉。真要是给你妈知道,我替你挨。”
小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去,不去,万一给我打针怎么办?”
“不会,叔保证,绝对不会打针。再说叔也不亏待你,你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
“真的!”
“绝不骗你。”
“拉勾!”
“拉勾。”
两个人把一大一小的小手指勾在一块,嘴里念念有词:“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拉完勾,小宝歪着脑袋想该吃什么好。肉丝面?对,肉丝面!刘H兰食堂里的肉丝面,又香又辣,上面还漂着一层油花。
“我要吃肉丝面。”
“好,就吃肉丝面。”
小宝又想着不能只顾自己吃,得给小霞要一碗。还有何秀,她挺可怜,也得给她要一碗。
“我要吃三碗。”
“三碗!你吃得下吗?”
“我替小霞要一碗,”小宝嬉嬉笑道:“还要给何秀要一碗。”
“何秀是谁?”
“我们班同学。”
“行,三碗就三碗。”
小宝讨到这三碗肉丝面是满心的欢喜,枪也不玩,呷着嘴巴走出房门,好像肉丝面就在嘴里似的。忽见他妈妈往外走,忙问:“妈,你去哪?”
“到你金娣婶家去。”
“我也去。”小宝迫不及待地想和刘霞分享肉丝面的秘密,跟在他妈身后屁颠屁颠的跑出去。
金娣下午在环卫所把剩下的手续办齐,从明日起便是环卫所一名临时工,等编制下来就转正,算是捧上铁饭碗。去医院给丈夫送饭时,顺便把这事也比比划划说给他听。
发旺心里挺高兴,叮嘱金娣要好好谢谢李大娘。从医院回来碰到郊区农民大嫂偷卖水果,她咬咬牙,秤几个
前脚刚回屋,陈岚后脚就进门,拉着她在屋外说:“我婆婆让我来跟你说,她们医院缺护工缺的厉害,学院准备办个速成班,就想到你们家爱珍。要不给她报个名?以后边干边学,说不定能转成护士跟医生。”
金娣比划道:“老大和老二的户口在农场,怎么报的了名?”
陈岚笑道:“我来找你就是为这事,明天你先到居委会打个证明,再到知青办去申请。我婆婆那也会出公函找知青办要人,她说爱珍本就考取了医学院,只是政审不过关才刷下来。这次招护工政审条件会松些,幸许能成。”
金娣点头,表示下班就去办。陈岚想想又说:“哎呀,你去也说不清楚,我还是明天请个假陪你去。”
两人谈妥见面时间和见面地点,陈岚这才唤儿子出来:“小宝,回家睡觉。”
小宝跟刘霞分享完肉丝面的喜悦,满心欢喜的从屋里奔出来,跑在陈岚前面蹦蹦跳跳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