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误掘秘宝石峥罢相
曹管家奉命急匆匆赶回了石府,进了院内,见荞嬷正在芭蕉树下陪着石楠说话,赶忙让她取几件石峥的衣物,说有急用。
“什么急事?”
“别问了,石大人要出城办一趟差。”
荞嬷听了也未再多问,转身回了屋子。不一会儿,她收拾好了衣物,拎了只大包袱走了出来。
曹管家接过了后便走,不料走了没几步,迎面遇见了李云翰。
李云翰见他神色匆忙,问要去哪儿呢?
“陪石大人去一趟九莲峰。”
“九莲峰,”李云翰眉头一皱稍作思量,“石大人刚刚回京,又去那儿做甚?”
曹管家听了颇不耐烦,说是奉林弗之命,进山挖掘藏宝。
“什么藏宝?”
“这,我就不知了。”曹管家摇了下头,匆忙走开了。
李云翰心事沉沉回到了寝室,将方才曹管家所言向少凌扼要述说过了。少凌听了忧心重重,认为事出蹊跷;说林弗为人阴险狡诈,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吧。
李云翰听了微微点了下头。
当晚,石峥带着数百号人赶到了九莲峰下,当即下令开山炸洞。随着几声轰隆隆的巨响,震彻了寂静的夜空、山林。
响声惊动了山上的紫旭真人,他带着爱徒平钰公主出了玉华观,下到了一处高坡前察看。
紫旭真人身高八尺开外,他鹤发童颜、气度威严,冷眼望着远处的点点灯笼火把,良久才道:“唉,想不到官府真要动手了;这一方净土,为何总是难以平静!”
平钰虽年近四旬,可是因其平素习练武功,加之悉心保养,身材匀称、皮肤光洁细嫩,看上去风姿绰约独有一番韵味。她“哼”了声,道:“这伙人可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在此动土!”
她回过头去,问刚刚赶来的侍女宁芯,可否查清了?
“回仙姑,据说是由当朝左相石峥带队,到此开山寻宝。”宁芯回道。
“财迷心窃,想必是活腻了!”平钰怒道。
“他们如此兴师动众,莫非是奉旨而来?”紫旭心怀忐忑,问。
平钰听了不慌不忙,道:“师父勿忧,待弟子明日下山见过皇兄、查明此事后再说。”
静默了一阵,平钰突然记起了什么,道:“回禀师父,据报李云翰已进京了。”
“他来了……”紫旭的声音有些急切。
“嗯;他进京后没见着我,一气之下又离开了静云观,不知所向。”
“这,”紫旭听了有些失望,对着夜空怅然道,“这一回贫道无论如何也要见他一面。”
“师父放心,此事交与弟子便是。”话毕,平钰仍深为困惑,说自青城山一别已十年有余,问紫旭为何仍惦记着他?
“尘缘未了哪……”紫旭凝视着平钰,缓缓道,“你不必找他了。此人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既已进京,到时候他自会前来见我。”
说罢,紫旭远望着山下灯火明灭处,良久不语。
平钰随他默默伫立了一阵,不禁回想起了十年前她和李云翰在青城山初遇的情景。
“盈儿,该回观了。”紫旭转过了身子。
平钰回过了神,“嗯”了声,道:“本月初七乃皇母四十周年忌日,礼部将在太清观举办祭拜盛典,还请师父下山做一回道场。”
“好吧。”紫旭淡然一笑,“一晃又是十年了,若非你来请,贫道还真给忘了呢。”
温泉宫,位于长安城东六十余里的骊山脚下,因其温泉而得名,是唐代帝王游幸的别宫。
这日上午,炫帝见户外春光明媚、风和日丽,一时兴致盎然,带着懿妃、太监高竣等人沿着小溪散步、游玩。
懿妃本名杨氏,三十出头,她肤如凝脂、貌美如仙。她原为一皇子妾妃,四年前自沈丽妃崩后,幸被炫帝看中,将她硬生生抢了过来纳入了后宫,封作懿妃,自是是百般的宠爱。懿妃自小父母早亡,受其堂兄杨嗣郎扶助才一路顺当走了过来。为此她感念其兄恩德,常在炫帝面前为他美言。
懿妃轻扭腰肢走到了一株垂柳前,折了支长满嫩芽的柳条,轻叹了一声,道:“年华似水,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春草绿。”
炫帝年近七旬,年少时因宫庭内斗而倍受打击,可是他生性勇武行事果断,成人后接连发动了两次宫变,谋得了皇位。即位之初锐意进取、政通人和;对外则开疆拓土、四处征伐。俟功业有成而变得骄奢淫逸,宠用奸佞,朝政因之日益腐败。
而今鬓染银丝,却仍目光有神、身手矫健,颇有些早年的英武之气。他听了懿妃所言似有所悟,笑道:“是呀,岁月无痕,让人徒添银发;不过有了爱妃相伴,朕倒觉得越活越年轻了。”
懿妃晃了晃柳条,眼神忧郁道:“此生能与陛下长相守,当然是臣妃之福分;只是自陛下到了温泉宫,已有多日没有上朝了,也不知那些臣僚们背后会有何怨言。”
“谁敢!自朕登基以来,数十年励精图治方有今日大唐之盛世,难道朕就不该享几日人间清福?再说了,朝中有林弗等一干老臣事事顶着,又有何忧哉!”
“陛下,臣妃多嘴了。朝政诸事繁杂,林弗垂垂老矣,他一人独撑大局怕也是力不从心哪。”
“哦?”
“陛下,臣妃之兄敬业守责,且忠心耿耿,有些事呢,不妨多让他参与,也好为陛下分忧。”
“这,朕当然明白了,”炫帝嘿嘿一笑,“林弗是老了,不过要让他下也得有个合适的机会哪。”
话音才落,一个小黄门急急来报,说是林弗和杨嗣郎前来觐见。
炫帝听了很是不悦,抱怨道:“真是的,朕到温泉宫休养一下也不得片刻安宁。”
懿妃听闻杨嗣郎到了,忙在一边提醒道:“陛下,兄长此来怕是有什么紧要事吧。”
炫帝点了下头,当即宣二人觐见。
不一会儿,小太监领着林、杨二人到了炫帝跟前。林弗行过了礼,未等炫帝发问急急道:“陛下,出大事了。”
“有何大事?”
“回陛下,左相石峥私掘皇家禁地——九莲峰,说是要挖什么武德秘宝。”林弗回道。
炫帝听了心头一惊:“此事当真?”
“是的,陛下,他已动手开山炸石了。”杨嗣郎上前一步,道。
林弗轻叹了声,道:“陛下,石峥不听老臣苦劝,执意前去挖宝,臣只好前来禀告。”
见炫帝黯然不语,杨嗣郎肃然道:“陛下,上一次他为逆臣韦直说情,这一回他又趁陛下不在,私自开山挖宝、破坏龙脉风水,可真是无法无天!”
炫帝听后登时变了脸色,恨恨道:“好你个石峥,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说罢,他再也无心思游玩,下旨起驾回京。
此时,九莲峰下,石峥一脸疲态在工地查看,一边指挥着士兵、民工开挖。
他感觉实在累了,坐在了石头上歇息。一位百夫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向他拱手道:“石大人,这方圆数十里地,几百号人马散落于河谷四处乱挖,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大胆,怎么才动手你就泄气了!”
“在下不敢,”那百夫长抹了把脸上的灰土,怯怯道,“挖了这么久,净是些碎石土块,连一星半点的铜钱也没见着;还有,刚才我听当地的山民说,此处邻近皇家禁地,万一有人不小心挖过了界,那可就难以说清了……”
“什么,皇家封地?”石峥心头一震,缓了缓神,急命手下拿来了一副舆图。
待仔细察看过了舆图,感觉确是有些不大对劲,内心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他正苦苦思量着,只见一骑飞到,却是李云翰,问他为何到此?
李云翰纵身下了马,道:“听闻大人到此开山掘宝,在下一时不解,故而前来一探究竟。”
“石某奉林相之命,到此寻找武德秘宝;可是挖了一宿,什么也没找着。”
李云翰听了暗吸口凉气,想了想问他,圣上可知此事?
“林相说他已禀奏过了。”
李云翰听后直摇头,说林弗所言绝不可信!
“为何?”
“大人刚远道回京,就摊上了这等差事;以林弗之为人阴险狡诈,在下以为此中必有蹊跷。”
石峥想了想似有所悟:“是呀,我与他素有嫌隙,他怎会一反常态如此信任我?还有,方才看过了舆图,此处邻近皇家封地——九莲峰,万一有人采挖过界那可就说不清了。”
“皇家封地?”
“嗯,”石峥指了下不远处,“过了那座小丘便是。”
李云翰凝思了一阵,说为防不测,劝他无论怎样还需停下来,待向陛下奏明了实情后再定。
“好吧。”石峥点了下头,回过身子传令所有人即刻停止劳作,集合队伍返回京城;如有违令者,严惩不贷!
炫帝一回到京城,便召集群臣在勤政殿开御前会议。他阴沉着脸扫视了一眼众人,离开了龙位,走到了石峥跟前,道:“石爱卿,多日未见听说你又干了一件大事。”
石峥听了一脸懵然:“这……”
“说呀。”杨嗣郎在一边催促道。
石峥强打起几分精神,道:“回禀陛下,两月之前臣奉旨去冀州巡视赈灾,发现当地官员有克扣赈粮、暴敛赋税之事,还请陛下彻查。”
炫帝“嗯”了声,问他可有实证?
石峥听了有些局促不安,在身上乱摸了一阵,小心回道:“是的,陛下,臣已将所查罪证悉数记于奏本,只因事急出门之时忘记带了。”
石大人答非所问,装什么糊涂哪!”杨嗣郎在一边冷笑道。
“赈灾一事且搁置不议;”炫帝紧绷着脸问石峥,“说,你去九莲峰又是做甚?”
“这,”石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怎么不敢说了!”汪拱怒目对着石峥,“你私掘皇家禁地——九莲峰,罪不容赦!”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炫帝追问道。
石峥静了静神,道:“陛下,臣是奉林大人之命去的,正要为此禀明陛下。”
炫帝轻轻摆了下手,问道:“那你为何不早些上奏,非要等到朕查问时才说?”
“陛下,三日前臣刚一回京,林相便召臣前去议事。他说九莲峰下藏有秘宝,命我速去开挖;我问圣上可知此事,他说圣上已经同意了。他要我连夜动手,赶在陛下回宫之时献上此份大礼。”
“那大礼呢?”炫帝冷笑了下,问。
“回陛下,待臣动土之后方知上当受骗,随即将人带回,来向陛下禀报。”
“当真?”
“臣不敢有一字虚言。”石峥说着取出了一份奏折,“陛下,这是臣下山时所写的奏本,将事发经过一一写清。”
太监高峻赶忙上前取过了奏折。
炫帝接过了奏折粗粗扫视了一眼,丢在了一边。
“还有,陛下,”石峥鼓足了勇气,“当日林相命臣前去挖宝,杨嗣郎和汪拱二人也都在场。”
“他们二人也在场……”炫帝说着瞅了眼杨嗣郎。
林弗听了不慌不忙道:“陛下,那日他们二人确曾来过臣府。不过,此事并非如石大人所讲。”
“哦?”炫帝睁大了眼。
“陛下,臣有失职之罪。”林弗急切道,“那日石峥一到臣府,说是想调派些兵马去九莲峰掘宝。我问他陛下可知此事,他说是等不及了,想在陛下回宫时献此大礼。老臣苦劝不过,只好答应了。”
石峥听后登时来了气,对着林弗怒道:“你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真是小人!”
杨嗣郎道:“陛下,林相所言句句属实,当日臣确曾在场;石峥邀功心切,不顾我等劝阻执意前去开挖。”
汪拱接着补充了一句:“石峥一贯我行我素、利欲熏心,他见林相年岁大了,欲图取而代之故此急于挖宝邀功。”
“一派胡言!”石峥颤抖着身子,对着汪、杨恨恨道,“这分明是你等三人设下的圈套!”
杨嗣郎听了也不甘示弱,指着石峥骂道:“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林弗走了两步到了炫帝近前,轻声道:“陛下,终南山乃社稷龙脉,九莲峰又贵为皇家禁地,而石峥肆意妄为破坏皇家风水,按大唐律其罪当诛!”
汪拱从袖里取出了一份奏折,双手呈上:“陛下,臣有本上奏,弹劾石峥。”
“汪爱卿,你……”炫帝有些惊讶。
“陛下,石峥嗜酒如命,人送绰号‘醉酒宰相’;他,一个自命不凡的酒徒,岂能为相!”汪拱道。
“嗯,石卿酒量非凡,朕在宫内也有所耳闻哪。”
“陛下,臣还有一事禀奏。”杨嗣郎一脸肃然,“上次韦直谋逆一案,本是陛下钦定铁案,可他对此颇有怨言,酒后常讽陛下是无德无能之君。”
石峥一听顿时慌了神,高声道:“陛下,臣冤枉哪,这酒后之言岂能相信!”
杨嗣郎哼了声仍不依不饶,说石峥私挖皇家禁地,毁我大唐龙脉,又同情逆党、罪不可赦,他以为当交由大理寺问罪。
汪拱道:“陛下,臣附议。”
炫帝听了一时不知所措,冷眼环顾了下左右。
石峥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炫帝脚下,高呼道:“陛下,这是他们三人设下的奸计非要置臣于死地!还请陛下明察!”
炫帝犹豫了半晌,见太子一直低头不语,问他有何看法?
太子神色惶恐干咳了下,恭声道:“父皇,此事既涉韦直一案,儿臣还是不说的好,以免给人以口实。”
“此案又非彼案,”炫帝微微一笑,“说吧,父皇不会责怪你!”
“儿臣以为,石大人平素刚正、清廉,虽有擅动禁地之嫌,可是事后能及时向父皇奏明原委、知错悔过,还应从轻发落。”
“嗯,不错,”炫帝点了下头,“私挖皇家封地虽是大罪,可是半途中止并未造成什么大的损失;不过为示惩戒,着即免去石峥左相一职,贬为苍梧县丞,七日之后离京赴任。”
石峥听后顿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了地上。
林弗、杨嗣郎、汪拱等人见其计得逞心生得意,赶忙对着炫帝齐声高呼:“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