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力集中在小冉身上的陆羽完全没有发觉顾长风脸上的古怪，只是再度询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此刻的小冉正凝重的看着车窗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陆羽的疑问。
顺着目光朝车窗外看去，陆羽发现小冉注视的目标是不远处那具干瘦怪物的尸体。
“那具尸体，有些古怪……”
沉默片刻，小冉似乎终于斟酌好了句子，开口说道。
“古怪？哪里古怪了？”
陆羽眨了眨眼，当即仔细看去。
与昨天相比，怪物尸体的位置并没有发生变化，只是原本苍白枯瘦的皮肤表面有些隐隐泛黄。
“没什么古怪啊，还是昨天刚倒地时的造型，连爪子都没带动一下的。”
看了好半天，陆羽最终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坐在后座的顾长风听到二人谈话，也好奇的凑到了车窗边朝外看去，只是一眼，这位年轻的警员脸上便闪过一丝讶异，开口说道。
“不对啊……我记得小雅学姐的皮肤没有这么黄的……”
当然，顾长风口中的“小雅学姐”，指的是那只躺在地上的干瘦怪物。
由于先前在拘留室内关了十五天的缘故，在这十五天里，由警员陈小雅变异而成的干瘦怪物一直守在拘留室外，无时不刻想要进入吞吃掉顾长风。
所以顾长风也就被迫“观察”了怪物将近十五天的时间。
虽然谈不上对怪物有多了解，但起码在外形方面要比陆羽和小冉熟悉许多。
“不就是皮肤变黄了点嘛，很正常的，说不定是死了以后空气氧化之类的关系……”
陆羽不在意的说着，看样子是打算忽略这点细枝末节的变化。
顾长风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听到陆羽如此一说，顿时也失去了刨根问地的兴致，微微调整坐姿，让自己能更舒服的靠在椅背上。
“嗯，应该没事，走吧。”
小冉点了点头，示意陆羽可以发动汽车，但她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不远处的尸体。
伴随着钥匙转动的轻响，沉寂了一晚上的汽车引擎顺利发动。
直到轰鸣声响起，小冉才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菌丝……”
只不过因为女孩说话声过小，加上引擎轰鸣遮蔽的缘故，“菌丝”二字并没能引起陆羽等人的注意。
银灰色的轿车很快就驶离了警察局，只剩下一溜烟尘在道路上缓缓飘散。
就在陆羽等人离开没多久，一只衣着破烂的次级感染晃晃悠悠的靠近了馬级丧尸的尸体。
这只次级感染体身上不光衣衫残破，就连肢体都不怎么完全。
其中左胳膊只剩下了半截，白色的断骨从干枯的伤口中伸出。
而右胳膊则完全没有了，从肩膀齐齐断开，看样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扯掉了一般。
不光如此，这只双臂残破的次级感染体脸上也是伤口遍布，不少伤口深可见骨，夹杂着黑色的粘液和污秽。
再往下的景观更是不堪直视，断裂的肠子从残破的腹腔流出，就这么随意的拖在地上，如同一截无用的麻绳，沾满了大量的灰尘。
这样的伤势若是放在人类身上，怕早已活不成，但放在丧尸身上，只要不伤及大脑和脊柱，依旧能具备一定的行动能力。
体内的次级病毒不断驱使着这具残破的躯体朝前移动，很快就来到了馬级丧尸的尸体前。
此刻若是次级感染拥有视觉能力，便能清楚的看到身前这具尸体的古怪之处。
正如当初陆羽和顾长风看到的那样，丧尸体表的皮肤已经完全变成了黄色。
而这颜色变化的原因，正是因为皮肤表面生满了大量的菌丝。
淡黄色的菌丝像是块轻薄的布料，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了馬级丧尸的尸体，只要耐着性子细细看去，便能发现这些菌丝正在规律的蠕动。
就好像生长于海底的海草，在看不见的洋流中无声摇曳，以下方的尸体为养料，绽放着蓬勃的生命力。
随着次级丧尸不断接近，这些规律蠕动的菌丝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次级丧尸的方向缓缓堆叠。
渐渐地，尸体上的黄色变得不均匀起来，最靠近次级丧尸的位置出现了浓重的黄斑，而距离较远的部分则开始变得稀疏，渐渐露出底下苍白干枯的皮肤。
“嗷……”
肢体不全的次级感染体用残破的鼻子嗅了嗅面前的尸体，口中发出一阵阵近似呜咽的低吼。
低下的智力不允许它对眼前的情况做出判断，所能仰仗的东西只有本能。
残破鼻腔中传来的气息告诉这只次级感染，面前的尸体似乎是顿进补的美餐。
而且在这顿美餐的周围，竟然连一只抢食的同类都没有。
要知道放在平时，像它这样肢体不全的次级感染体压根就不可能独占食物，只得在同类的夹缝中捡点残羹冷炙。
但现在情况却不同了，有一具完整的尸体呈现在它的面前，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尸体，是一具拥有高浓度病毒源质的变异体。
残破的鼻子获得了错误的信息，错误的信息诱导了有限的本能，而有限的本能又让这只可怜的次级感染体做出了最为愚蠢的举动。
环环相扣间，步步入深渊。
只见次级感染体兴奋的咧开了大嘴，也没挑没选，直接冲着身前的尸体狠狠咬去。
被菌丝腐朽的身体早已变得脆弱不堪，很快就在撕咬之中化为了碎渣。
没有如泉喷涌的黑色粘液，也没有饱含病毒源质肌肉和脂肪。
在苍白干枯的皮肤之下，只有数量繁多的淡黄色菌丝。
这些菌丝就像是放过期了的棉花糖，绵密繁杂，伴随着咬合动作，很快就沾满了次级感染体的全身。
咬了两口似乎是感觉有些不对劲，次级感染体疑惑的抬起了脑袋，一双被白雾蒙住的眼睛不知所措的眨了眨。
“嗷？”
略带疑惑的声音从次级感染体喉间发出，有限的智商让它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但很快，那些附着在次级感染体身上的菌丝就开始疯狂生长，速度之快，甚至发出了一阵阵轻微的沙沙声响。
而被菌丝附着的次级感染体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残破的脸上再没了先前的兴奋，剩下的只有极度痛苦。
大量的菌丝组成了一层密不透风的活体黄布，将次级感染体的身体完全蒙了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丧尸挣扎的频率逐渐下降，最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所有的声响重归平静，街道周围的次级感染体依旧在游荡。
唯一有区别的是，原先那些有意躲远的丧尸开始不再避讳，就仿佛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对它们来说已经没了威胁。
当然，也没有任何吸引力。
这些次级感染体就像是感知不到警察局门口发生的一幕，完完全全的将其忽视掉了。
菌丝融化消解，被撕咬过的馬级丧尸尸体开始快速腐朽，被微风一吹，化作一阵黄黑色的烟尘。
皮肉腐朽，一下子露出了其中的森森白骨，此时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这些白骨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状小洞。
像极了被白蚁蛀空的朽木。
反观那只躺倒在地上的次级感染体，此刻浑身被厚厚的菌丝包裹，只能隐约从外观判断出是个人形。
阳光渐渐被云层遮蔽，原本晴朗的天空开始变得暗沉。
先是一道闪光划过，尔后传来隆隆闷响。
空气中多出了一丝潮湿的味道，即将入夜的城市迎来了灾变之后的第三场雨。
接连而至的雷电从北方闪现，像是暴怒蛮兽的利爪，无情的撕扯着天际。
与先前两场雨不同，第三场雨既不想第一场雨那样淅淅沥沥，也不像第二场雨那样倾盆而下，雨量适中，但却夹杂了大量的闪电和雷暴。
仿若天公怒九霄，持雷横行天地间！
游荡在城中的丧尸们不论是次级感染体还是变异的纯病毒体，纷纷缩着脖子躲进了建筑之中，好像是在害怕什么。
当然，绝对不是因为怕打雷。
纯粹的雷声只会让这些饮血食肉的怪物感到烦躁，甚至会从某种程度上激发它们的凶性。
这些丧尸惧怕的是打雷之后的东西——雨水。
雷电肆虐了将近五分钟，天空终于开始落下雨滴，不似往日那种透明的水珠，这次雨水的颜色竟透着一股淡淡的红。
就好像是哪个顽皮的小孩打翻了红色的颜料，呈现出将染却未染之际的淡红，落在地面上和楼宇间，绽出了一朵又一朵血色小花。
肢体健全能够自由活动的丧尸早已经在雨水落下之际躲入了楼宇之间，靠着灾变前的钢筋水泥避开红色雨水。
但那些缺胳膊少腿，或干脆失去行动能力的丧尸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淡红色的雨水落在它们的身上，竟然在呼吸间就生成了一层细密的绒毛。
凡是身上长出绒毛的丧尸，均无一例外的变的狂暴无比，开始无差别攻击周边能够攻击到的一切活物。
好在大部分没有躲避的丧尸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次品货”，即便受了雨水的影响变得狂暴无比，也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混乱，只是雨幕之中多了些许狂暴的怒吼，让闻声之人遍体生寒。
而这些淋雨的残次品中，就包括那个啃食了馬级丧尸尸体的次级感染体。
雨水刚落下的时候，次级感染体表面的黄色菌丝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染上了一层淡红，看上去有些妖异。
但时间一长，这些古怪的雨水便渗入了菌丝包裹的尸体之中，沉寂无声的尸体忽然就像是被人插上了高压电，开始在地上无规律抽搐起来。
没有嘶吼，也没有叫喊。
就只是安静的抽搐。
若非要说存在什么声音，也只有从身体内部传来心脏跳动声。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只啃食了馬级丧尸尸体，尔后又感染了黄色真菌的次级感染体，竟然在这场淡红色的雨水中获得了新生！
死寂于胸腔之中的肉块重新跳动，泵送着的黑色粘液缓缓转红，从粘稠到稀薄，从凝滞到流动。
碎肉重组，短肢再生！
黄色的菌丝似乎与红色的雨水起了某种奇妙的反应，像是两名心怀鬼胎的操控者，导演着无人观赏的惊悚画面。
“轰隆隆……”
又是一阵炸雷响起，躺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的次级感染体忽的从地上坐起，表面菌丝被内部的双手胡乱扯开，露出了一张干瘦的脸。
“呵——”
响亮的吸气声回荡在淡红色的雨幕之中，干瘦面孔的主人，也就是之前那具被菌丝包裹的次级感染体拼命呼吸着空气。
“呼、呼……我、我这是在哪里……”
略显尖细的男声响起，干瘦面孔的主人迷茫的看着自己尚处菌丝包裹中的下半身，自言自语道。
此时若是陆羽等人还未离开，见到眼前这一幕，定会将下巴都惊的掉落在地上。
因为这张干瘦面孔不是别人，正是坐在他们车上乞求改道前往云龙镇的瘦小男子——郁立波的面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