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涂明磊手中接过来斗彩青花飞天缸杯,司重言拿在手里转了一圈,疑惑地看了郝平安一眼,淡淡笑道:“斗彩青花的确是斗彩青花,但这年代,却是现代的。”
现代?!
司重言拿过杯子,前后只看了不到一分钟,就敢断言是现代的?
换句话说,这是一件仿品?
可仿品的话,为何又说的确是斗彩青花?!
所有人,都懵了。
一句话,这就是一个思维误区,大家一味地往古代去探寻,都没有想到现代有人能够重新开发出斗彩青花的制作工艺来。
结果自然是越探寻越迷糊了。
“现代?这不可能!”
涂明磊最先反应过来,急赤白脸地喊道,“你这样说,有什么依据?!”
“重言,鉴古最重要的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不妄下定论,你这么说想必是看出什么吧?”付一鸣也忍不住提醒道。
司重言将手中的杯子举起来,笑着说道:“付老,这个小东西呀,其实只是家里的后辈送的一份见面礼。”
涂明磊在一旁听得面皮直抽抽:你家什么后辈这么壕横啊?见面礼都是斗彩青花?难不成你把女儿卖了?
想到这,涂明磊往司蒙蒙瞧去。
司涂两家曾经关系十分要好,涂明磊自然是认得司蒙蒙的,当他看到司蒙蒙和郝平安在一旁轻言细语地有说有笑,心中一咯噔。
刚才没有仔细看,那小子看起来好像很面熟啊,在哪里看见过来的?
涂明磊眼珠子骨碌碌直转,却一直想不起来。
“在这斗彩青花飞天缸杯,我们姑且这么叫它,在这个杯子上,刚才涂老哥也说到了,制瓷手法杂糅,但的确是斗彩青花的做法,那为何我一口咬定这是一件现代作品呢?问题就出在这个飞天画像上。”
说着司重言将手中的杯子转了转,将有飞天画像的一面朝着众人。
“飞天画像有什么问题?”涂明磊忍不住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重点在这里。”司重言说着晃了晃杯子,“飞天的脸。这张脸如果仔细看的话,跟小女神似八九,而这杯,乃是小女的一个朋友所送,我相信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因此,我才判定,这只是一件现代的作品!”
司重言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回响。
“怎么可能?!斗彩青花瓷艺不是失传了吗?”
“现代人做的?这就离谱!”
“你相信吗?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
所有人议论纷纷。
“我不信,给我看看!”
涂明磊黑着脸,朝司重言伸出手去。
“嘿嘿……”涂明磊一边看一边嘿笑,那神情分明十分低落。
付一鸣一见涂明磊的神情,便知道司重言所说,十有八九为真。
心下好奇,便说道:“我再看看。”
可不就是!
付一鸣看一眼飞天画像,又看一眼司蒙蒙,啧啧称奇。
“我也看看!”
“付老,给我看看!”
“还有我!还有我!”
“……”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围绕在付一鸣的身边,争相向前,想要挤过去一睹风采。
人群外。
“这么多年,轮眼光,我还是不如你。”涂明磊神情萧索地说道,“鉴古物,看人,都不如你。”
“涂老哥,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司重言上前一步,将左手放在涂明磊的肩膀上,说道:“当年之事,无论你我谁对谁错,都已经属于历史了,这么多年,我又何尝不曾一次次想象,要是咱哥俩还在研究所,那该多好。”
司重言的话,像是一道重击,冲撞在涂明磊的心头:原来这些年,他早已放下了?只有自己还在苦苦纠结?
涂明磊当然明白,这些年自己苦苦纠结,其实又何尝不是舍不下那段岁月积下得情感?
“哎,重言。”涂明磊摇摇头,“我过不去那道坎啊,本来以你的天赋,必然会在考古界成就惊人,结果却……”
“涂老哥,这些年,你看我可有放松自己的专业研究?”
“在不在研究所,在什么岗位,都不影响我对考古鉴古的喜爱和研究。”
“哎,重言,你这么说,可就让我惭愧了,为了把你留在研究所……我,我做了不少错……”
司重言阻止涂明磊继续说下去,“涂老哥,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也理解你当时只是出于对我的回护。”
两人还要再说什么,已经有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司老师,这个斗彩青花飞天缸杯,能不能匀给我?我出……出一千万。”
司重言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继续喊道:“我出一千两百万!”
“一千三百万!”
“一千四百万!”
“……”
嘉仕湾三楼的展厅,顿时演变成无序的拍卖现场,那些对这只斗彩青花飞天缸杯有兴趣的人,纷纷喊价。
郝平安和司蒙蒙站得比较远,此时面面相觑。
这……都说了只是一件现代瓷器啊!
钱都是捡来的么?!
还真别说,有资格参加嘉仕湾这次展会的,基本都带来了自己的藏品。
除了艺术家就是商界精英,赚钱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好像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对不起,各位!这件不卖!不卖啊!”司重言赶紧从一位路人甲手中取回了这只杯子,紧紧护在身前,一路小跑到了放礼品盒子的展台前,打算将杯子收起来。
打开礼品盒子的瞬间,司重言整个人如遭雷击,都懵掉了。
完全没想到啊!
盒子里不仅还有三只造型各异的杯子,居然还有一把茶壶?!
除了茶壶,还有一整套茶具?!
每一件都是同样精美的斗彩青花瓷!
“大家不要……”紧跟在司重言身边的涂明磊伸开双手拦住还在往前涌的人群,大声喊话,当他的视线落在礼品盒子时,顿时被吸引了心神,“……挤~”
最后那个挤字,从牙缝中钻出来,弱不可闻。
卧槽!
他还有!
居然是一整套茶具!
茶壶、茶匙、茶漏、查擂、茶仓……甚至,连渣方都是斗彩青花的!
“这个……这个……”
涂明磊语无伦次,脑子好像短路了一般。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老心脏受到了无情地暴击!
在别处,哪怕只是残品都能当宝贝一样收藏的斗彩青花瓷器,在司重言这边,居然有一整套茶具!
难道这就是当官的好处?!
不对不对,涂明磊把这个念头甩出脑海,司重言明明说了,是一个后辈送的。
后辈,后辈……
涂明磊的眼光掠过人群,看到跟司蒙蒙站在一起的郝平安。
司蒙蒙在鲁大当老师,他是知道的。
那么,是站在她身边的小伙子?
到底在哪见过来的?
“砰!”
司重言重重地将礼品盒子关上,伸手捶了捶咚咚直跳的心脏。
他真想把每一件瓷器都拿出来仔细欣赏,但他看了看围在一边的人,每一个都似恶狼一般的眼神,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回家慢慢看,不好么?
这时再看郝平安,司重言无疑更满意了。
这份见面礼,还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不只是斗彩青花的制作手艺,以司蒙蒙为飞天的画像,更是充满了小心思。
随后的交流酒会司重言都没有参加,让郝平安开车直接把他送回了家。
还在路上,郝平安就在司蒙蒙的‘威逼’下,直言坦承了自己懂斗彩青花制作的事。
而在嘉仕湾,涂明磊一脸失落的坐在一角,没有丝毫跟其他人交流的兴趣。
“爸,你怎么了?”涂潇优有些担心,从司叔叔走了之后,涂明磊就这样了,似乎有什么焦急的事情。
“哦,没事……唉……”涂明磊伸出手拍了拍涂潇优的肩膀,“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了呢?你说,这些年,我一直针对你司叔,是不是做错了?”
“这个……爸……”涂潇优欲言又止,在他看来,的确是自家老爸做得过分了,只是子不言父过,他也不知该如何说。
“行,爸明白了。”
“不是,爸……”
“明磊,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付一鸣不喜欢酒会,喜欢喝茶,他见涂明磊父子坐在一边,都不是什么讨厌的人,就打算凑过去聊几句。
“付老?没事……”涂明磊顿了顿,又说道:“付老,您相信吗?司重言那家伙,有一整套啊,真是太奢侈了!”
“嗯?什么一整套?”付一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
“斗彩青花瓷的茶具啊。”涂明磊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才压低声音说道,“我亲眼看见的,那个盒子里,一整套茶具都是,连渣方都是!”
付一鸣目瞪口呆。
那个盒子里,居然有那么多宝贝?!
半晌,付一鸣回过神来,心痒难耐,一拉涂明磊说道:“走,找重言喝茶去!”
郝平安和司蒙蒙将司重言送回家后就离开了。
司重言等两人一走,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珍之又珍地取出茶具来挨个欣赏。
茶壶上,同样有飞天画面。
每侧一身,以对称的形式,围绕华盖,互相追逐:扬手散花,反身回顾,举臂紧追。飞天的四周,彩云飘浮,香花纷落,姿态轻盈,人体比例准确,线描流畅有力,色彩艳丽丰富。
小郝,不愧是懂画的!
那些古代瓷艺大师,在绘画上的确差了郝平安几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