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沸泉经脉图谱密洞之内,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克制的孤独。
这种感觉,特别像是当初奶奶和爷爷突然离去。
就是你头上的长辈突然消失了,你成了最大的那个,你再没有可以依赖的人了。
最开始是爷爷奶奶,后来是馗和蚣蝮,接着是师父,现在,连两位师兄也去了。虽然他们只是一只猴子,一只鸟,可在我心中,他们就是我在师门倚靠的化身,他们也是师父留给我最后的归处。
可到如今,长我在上的人都去了,我的归路也断了。
幽幽三界,茫茫人海,我罗卜终于活成了最老的那个。
经脉图谱石壁面前,也不知道跪了多久。
但愿师父不会看见我这么懦弱的一幕。
在跪着的时候,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也是师父最放心不下的事。我说到底只是个人,人族天性的优缺点实在是太明显了。而我,又历来是个恣意放纵情绪的人,所以才有了今天,被人利用、怂恿、暗算和偷袭。
我必须得学会管控情绪,就像刚才,我差一点就要召唤青面和爨彧,让他们召回隐匿在冥间各处的五行军,和夜摩天罗决一死战。现在想想,去和夜摩天罗拼命,大概正是混虚和吴杨超之所想吧,他们巴不得我来个鱼死网破,也好再收个渔翁之利。
我已经给混虚做了一次嫁衣了,绝不可再有第二次。
是,屠门之仇,不可不报,但,还不是这个报法。
我要让夜摩天罗尝到一样的切身之痛。
出了沸泉,回到山坳,祝一帆已经将所以弟子的尸体埋葬了。
“师父,所有人,悉数皆是掳走丹元,废掉经脉,然后虐杀,没有一个有生还之希望。”祝一帆哽咽道:“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下手的人,压根就没想给他们一点复活的机会。”
我默然点了点头。
“小祝子,你进祠堂来!”
祝一帆有些迟疑,看了看七爷。
因为,按照规矩,他的辈分是没有资格参加祭祀和朝拜的。
“看我干什么?你师父让你进,你就进!”七爷道:“大丈夫不拘小节,更何况是这种时候。”
“是!”祝一帆坚忍地点点头,大步进了祠堂。
我递给他一炷香,正色道:“先祭奠悬壶峰历代的先辈吧。”
祝一帆也不多问,按照弟子礼,三拜九叩一炷香,恭恭敬敬地做完,站到我跟前,垂头听训。
“小祝子,跟了我多久了?”
“按照第一次见面算,阳历一年零九天。”
“才一年啊,怎么感觉好久好久了!”我淡淡道。
“是啊,才一年而已。不过跟着师父的这一年,比我前半生经历的多十倍还多。”
“看到这么多的师兄弟被戕害,恐惧吗?”
“师父,《本草》有云,医者之命,馈赠天也,我们的命其实从进入这行当开始,就不属于自己了。一帆不畏死,只畏天下不平,我这条命,随时都在准备着赴死。”
“好,有股子气势!”我看了一眼高堂上累累叠叠的牌位,正色道:“祝一帆听训,从今天开始,悬壶峰掌峰之位嫡传给尔,望你励精图治,不辱使命,重塑悬壶峰盛况。”
“师父……”祝一帆猛然抬起头,一脸错愕。
“听我说完!鬼医列祖列宗在上,弟子罗卜,现任悬壶峰掌峰,今日将掌峰之位,传与弟子祝一帆。我在任期间,荒废宗门,疏落技艺,实属功不匹位。加之我身份特殊,多次牵累师门,今日更是酿成屠门之祸,纵有千
“师父,不可啊。虽然这次我们是输了,而且输的很惨,可您用不着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傻狍子,你觉得师父我是那种受不了打击的人吗?”我淡淡道:“我是真的觉得我不再适合做悬壶峰的掌峰了。悬壶峰乃是天地阴阳之间,第一医道宗庭,不单单需要慈悲之心,更需要有人将鬼医之技艺发扬光大,而我这两点都不具备。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不是合适的人选。慈悲之心,以前我或许有,现在,没了。至于传道解惑,老天压根就不给我这机会。所以,不谋其政,就该不在其位。另外,你以为七十九师兄把你推荐给我只是偶然,告诉你吧,其实老七十九,老八十和我一起认定的人选。尤其是这次在阳间,我看到你断然弃了肉身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位子可以传给你了。”
“师父,你这样说自己,那我这个做徒弟的情何以堪啊……”
“你是你,我是我,只要你不给我丢人,以后在悬壶峰内部,你是掌峰,我是门人。另外,悬壶峰历代掌峰都该持稚川径路,按理说,我应该将佩剑一并传给你,但你也知道,天下未定,悬壶峰的血还没干,这剑我必须先拿着,什么时候,我用这把剑报了仇,我在给你!”
“谨遵师父训令。不过,您在,悬壶峰就在,这是所有弟子的共识。不管什么时候,鬼医宗庭您永远都是掌峰。”祝一帆百感交集,怔了好一会,才匍匐在祖宗牌位前,算是接受了我的转托。
“起来吧,我也该走了!”我正色道:“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唤四散在阴阳两界的门内弟子归来,重塑悬壶峰。第二,将沸泉图谱发扬光大,壮大悬壶峰实力。早晚有一天,不管是和夜摩天罗还是吴杨超,必有一场血战。到那时候,我希望在我们的队伍里,每十甲都有一个鬼医。鬼医在,冥军不死。”
“是!”祝一帆应声道:“那……师父你下来要去哪?”
“报复,狠狠地报复!”我咬牙切齿道:“我未必能做到即刻的血债血偿,但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