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警报声环绕在四周的任何角落,天空中不时有飞机轰鸣而过,街上人头攒动,推搡拥挤一片混乱。一辆黑色汽车被截在路中央无法动弹,汽车的鸣笛声混杂着人们的喊叫声、嚷骂声,将整条街充斥着凝重死亡的气息。
徐曼筠坐在驾驶座上气恼地摁着喇叭,半个钟头了汽车还是如乌龟般的速度前行。她看着窗外熙攘的人群,着急地拿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仍旧拼命地摁着喇叭,见缝插针地踩着油门。她好几次想弃车而走,想着走路也比它快,但是在这乱世中汽车还是大有用处的,更何况车上有现金、食物,这些东西怎么靠两只手来拿?世道这么乱,碰到什么人被洗劫一空是大有可能的,这可是她今后生存的保障。此时的她派头也丢了,霸道也没了,怨恨也忘了,完全一副逃命的样子。
战火已至,逃难的民众挤满了乡所和会馆。卡车驻扎在门口,不断有人被推上去,坐满了人的卡车蒙着黄绿色油布蓬,摇晃着笨重的车身“咯吱咯吱”地驶向未知的前方。
而此时兆海和霍兰心已经坐在南行的绿篷大卡车上,车上载满了人,大家倒是都很沉默,仿佛是被战事吓傻了或是被饥饿折磨得连说话都提不起力气了。随着路途的颠簸,两人的手肘和膝盖都被碰破了皮,但他们的心情是迫切而兴奋的。绿篷车行进的方向正是通往南沙最偏僻的路线,那里不知道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或许哪一天要巧不巧流弹就击中了自己,在乱世中的生命都无法握在自己手里,只能跟随着时代的洪流走向未知。因为要避开战火,司机专门捡了一条少有人走的地界赶路。
尘土滚滚中只见两侧白石峻嶒,远处怪石嶙峋隐于山坳树杪之间。天色渐晚,不由僻静中升起些许阴冷,霍兰心身体不免哆嗦了两下。她背靠着铁皮车壁,坐在狭窄的长条座椅上,随着车身的颠簸显得岌岌可危。幸亏身旁坐着兆海能够给予她支撑,她将自己混混沌沌的脑袋倚靠在兆海的肩头,车厢内闷热异常充斥着汽油味和人的汗臭味,她胃里不时上涌起阵阵恶心的感觉,自早上开始他们就吃了几块压缩饼干,水也没有怎么喝,因为怕上厕所,车不会因为某个人的需求而暂停的。
在这么狼狈和萧瑟的环境里,兆海仍旧一派安宁与慈悲。霍兰心闭着眼倚靠在他身旁,内心却是如明镜般通透,这些日子心里总是莫名泛着酸涩,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就算是露宿街头乞讨生活,也没有这种酸楚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年龄长大了,心思也渐趋成熟了,看到了一些美好的人和事被现实无情地摧毁,她感受到了诸多无法躲避的无奈。
绿篷车渐渐驶出这条僻静的路径,开到稍有人烟的地方。霍兰心感到有人在摇晃自己,她睁开疲倦的双眼,看到兆海关切的目光,迷蒙间问了句:“到了吗?”
“兰心,还没到,刚到桐城县,我们下车活动活动筋骨。””哦!“霍兰心伸了个懒腰,敞开的篷布处望见外面漆黑的天,现在已经到了晚上,听说附近有间饭店,司机决定今晚就住在这里休息不再向前开了。
兆海先跳下车,然后将霍兰心拦腰抱下来,霍兰心一边跺着坐麻的双腿,一边四下张望。他们看见不远处有灯光摇曳,想来那就是他们今晚落脚的地方。
晚上卡车停在一个峰回路转的饭店门口,空无一人的饭店里面找不到任何吃的东西,显然已被上一波来的人洗劫一空了。霍兰心把包裹打开,里面油纸包裹的大半袋面包是他们最后的口粮,此刻霍兰心很后悔没有听兆海的话多带些食物,那样一路上也不会这么难熬。霍兰心出发前信誓旦旦地说着自己两手空空行走江湖的本事,可是现在的时局如此紧张,哪里还能找到可以吃的食物。拥着干瘪瘪的包袱,他们的精神渐渐衰弱下来。饭店的通床铺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兆海挡在霍兰心和其他人之间,安抚着霍兰心睡着后,他紧靠着墙壁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能瞪着眼睛看着屋顶。幽暗的背景更像古老的角斗场,听着那悲凉的风,青黄的山麓渐渐在心里暗了下来。
天边拉开了帷幕,艳丽的朝霞斜刺刺照在昏黄的窗玻璃上,那是泛着琉璃的光泽。当兆海和霍兰心走向卡车的时候,远处响起枪声,人们立即乱作一团。有奔逃在黄土道上的,有躲藏在乱石堆里或者饭店里面,霍兰心仓皇地抓住兆海的手想奔向对面的山坳里躲避。子弹的射程越来越逼近他们,兆海将霍兰心压在自己身下,他们匍匐在地上,听着流弹在自己耳边穿行。待枪声渐渐转远后,兆海拉着霍兰心冲刺般地跑向对面的树丛,然后沿着树丛转道放枪的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