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海才从偏远的小乡村来到长安没多久,对于荔枝还闻所未闻。
闻言,刘青海一时还在搜肠刮肚那天远地远的岭南和荔枝是什么,没来得及出声,只听身后已经一声低呼了起来——
“什么,岭南的荔枝?”
见堂姐弟只管走自己的,不管走在后面的自己,刘青山也顾不得近来常摆为人师表的谱,随手关了自家的大门,就快步追上前,却才走到前院的荷塘边,就听到这一句岭南的荔枝,忍不住惊了一声,随即手持折扇,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摇头感叹道:“关中大旱,自春三月至今七月不雨,庄稼大面积枯死,井水将竭,尔等史官却以岭南的荔枝为食,从岭南运送荔枝到长安,不知道要跑死多少匹马,又需要多少消暑的冰块,实是腐败啊!”
竟然真是关中大旱。
印象中似乎是这样的,她三月初离开长安,四月底方返京,然而如今已经回长安整三个月了,却未有一天落雨过。
一说三叹息的话从身后传来,刘辰星脚步当下一停。
也在这停下的刹那,脑海里飞快确认了关中自春至夏滴雨未下的事实。
“阿兄,现在关中情形怎么样?”刘辰星止步回头,亲兄妹俩没什么不可说的,加上本来就打算一回来找刘青山谈一下这方面的事,正好刘青山主动提及了,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了。
听到刘辰星终于和他谈及关中大旱的事了,刘青山挑了挑眉,一步走上前,继续扇着他的折扇,一派翩翩公子的玩世不恭道:“你近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用功练字、默写书籍,连话都没空当和我们说一句,以你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我以为你至少得下月才反应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注意到了。”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妹,她才开口问了一句,就把自己暴露了。
刘辰星听着兄长调侃的话语,微微皱起的眉心一松,看来她近来实在忽略了太多人和事,亲兄长都在给她表抗议了。
不过阿兄刘青山这才当了多久先生,怎么就成了这般装腔作势的样子,其他人这样一派态势还好,她阿兄却委实不大合适。
刘青山牛高马大,当然长得高也没什么,沈仲夷那人个子也高,可看着整个人却是颀长清瘦,装一下斯文公子还成,但刘青山却是肉眼可见的壮实,皮肤还比田舍翁要黑,偏生还是浓眉大眼的憨厚长相,怎么看怎么有一些憨厚的大汉样貌,实在和玩世不恭的风流倜傥不沾边。
只是现在不是他们兄妹二人互相吐槽的时候,她心里还惦记着事,也不理会刘青山的打趣,言归正传道:“阿兄,今日魏王和判史馆事魏舍人,以及几位官员来过史馆查太仓和京畿道的正仓资料。”
刘青山耍宝的神情一收,“啪”地一下把魏王府端午送来的折扇亦在手里一收,道:“难怪你比我预料的早几日发现旱情。”
如此一句,刘青山又道:“长安还好,毕竟天子脚下,照样歌舞升平,照样朱门酒肉,就像你们史馆的官员,照样能有岭南的荔枝食用。”说到这里,愤懑的情绪显而易见。
刘辰星听得微微一默。
不怪她阿兄是愤青一个。
常言道:水灾一条线,旱灾一大片。
与其他自然灾害相比,旱灾对农业生产的影响最直接,也最严重,可以说是影响农业生产的第一气象灾害。
就从她近来看的史书记载,凡旱灾皆记载详细,主要就是因为其对农业收成造成严重的影响。
尤其是严重干旱和特大干旱,往往造成赤地千里、河流干涸,农作物轻则减产,重则绝收,继而出现大面积的饥荒。
他们兄妹都是穷苦吃食,说难听一点,以往祖辈都是地里刨食的,每一粒粮食有多么来之不易,没有比他们更清楚的了,那半夜饿肚子只有灌凉水的滋味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想到大片土地干涸,不知道多少家一年辛苦到头就指望地里这点产息的人,彻底没了指望,本该迎来夏收、秋收的大丰收转眼就什么都没了,真的难受。
这还没有见到,也没亲身感受到旱灾,可是她心疼粮食,心疼土地,只是听听就难受。
也许有出身环境的影响,也许是自古以来,我们的文人一直奉行着“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们心怀天下,为国为民忧心。
刘青山讥讽了一下,也知道这样的情绪不应该对刘辰星来,他深吸了口气,道:“阿星,我不是针对你。”
刘辰星点头,道:“阿兄,我知道。”
刘青山负手看向眼前的荷塘,道:“长安情况尚可,但是京畿周边情况却不妙,夏收欠了,眼看八月到了就该秋收,又没有指望。你也知道,农家一年到头下来,交了税,能剩下的口粮也仅够过冬,到了来年开春,往往青黄不接,如今的情况……”
农家子最是清楚农家生活,话未说完,刘青山已经说不下去了。
刘青海已经十四岁了,也是半大小子,该懂事了。
再说也是一个读书人,一定的见识还是有的。
他牵着马,听到兄姐的对话,踌躇了一下道:“长安有太仓,听说每年都会从江淮地区运来大量粮食,京畿之地大旱,朝廷应该不会放任京畿周边的老百姓过不下去日子吧。”
闻言,看向小堂弟,十四岁的少年郎朝气勃勃,还有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刘辰星想给予堂弟肯定的回答,但一想到沈仲夷今日来势汹汹的查案,不觉眉头一皱。
刘辰星却也不愿意太过杞人忧天,沉默了一下,还是对堂弟刘青海说道:“你阿兄都说了,长安乃天子脚下,京畿周边的城池乃皇城的防护地,朝廷不会坐视不管的。”
是的。
不管如何,朝廷不会不管。
哪怕拔出一些朝堂上的毒瘤,也总归会给天下一个交代。
压下心中好的念头,刘辰星笑道:“好了,我们还要在这站多久,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