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低沉的雷声从远处传来,声声作响。
这似乎只是麻痹人的前兆,等人习惯了一声声的闷雷,突然一声炸雷轰响,一道闪电劈开厚密的云层。
天幕就仿佛刹那间被撕开了一大裂口,暴雨倾盆而下。
转瞬,屋顶、地上,都是“噼里啪啦”地雨声。
此正应了一句俗语道:先雨后雷,其雨必大。
刘辰星站在正殿外的廊庑下看了一阵,雨网密布,电闪雷鸣,看来他们今晚多半得夜宿废庙了。
“唉……”
轻叹了一声,不再耽误时间,刘辰星端着陶罐蹲下,捋起两边灰布窄袖,接雨水淘米。
米是柳氏专门换的南方稻米,但古代污染少,轻搅两下即可。
同样这时的雨水,应该还算干净,毕竟古时不少人文雅士有“雨雪煮茶”之俗。
刘辰星只当自己入乡随俗,随大流将天上的圣水接了半陶罐,才起身回了正殿。
殿内,刘千里已经拿了废弃的门窗家具等木块烧了火堆,正把刘辰星适才洗好的三件外衣架在一旁烘烤。
刘青山也没闲着,就在火堆旁放了一个粗陶碗,用小刀将腌制的猪五花肉在碗上切丁,一旁还有个粗陶碗,放着已洗净切丁的野菌,因着是晒干过的,碗里还用热水在泡发。
见刘辰星淘米进来,便道:“饿惨了!阿星你快把粟米煮起吧,我这也要好了。”
不提饿还好,一听饿,肚子就应景地“咕咕”叫。
刘辰星看了一眼刘青山手上要切完的腌肉,她点了点头,动作熟练的在火堆上架起了陶罐。
等米煮开了,兄妹俩一个往罐里倒腌肉,一个抓了泡发了的野菌放进去。
刘辰星又拿了长柄木勺在罐里搅了一搅,将肉和菌均匀混进米中,便拿出木勺,等肉粥自己熬了。
将木勺搁在地上的碗里,刘辰星就没事地坐在火堆边,打量起四下。
和还算完整的殿宇外观不同,殿内佛像残缺,家具东倒西歪,几乎没有一件完整,并被蜘网和肉眼可见的厚厚一层灰尘所占据。
刚进来时,光线昏暗,乍然见一座残破佛像,倒是有一分惊心。这会儿在门口靠右柱的地方燃了火堆,还铺了随身携带的草席,加上肉粥的香味不断散发出来,不觉就为殿内添了几许人烟味。
不过还是因为有父兄在旁,才倍感安心。
刘辰星微微一笑,见肉粥还要熬上一时半会,就抬头望向外面的雨天。
略一思索,心中便浮现天朝唐代诗人戴叔伦的《宿灵岩寺》:
马疲盘道峻,投宿入招提。
雨急山溪涨,云迷岭树低。
凉风来殿角,赤日下天西。
偃腹虚檐外,林空鸟恣啼。
在心底反复吟咏间,诗感渐渐生出一二,回想今日一路在雨中泥泞而行,终在雨势磅礴之际遇林间废庙投身,此时雷雨交加,耳鸣心颤,幸有至亲相伴,即使囧途废寺亦如在家,熟悉的粥食香气飘来……
接着便以此情境为内容,尝试着作诗一首。
这时腌肉粥已经熬好,刘青山一个大小子早是迫不及待,欲让刘辰星把手中的木勺递来盛粥,但见刘辰星望着殿外怔怔出神,似神游天际,便知其必是又在作诗了。
不由一叹,他们兄妹俩一样不喜诗赋,他虽也逼自己吟诗写赋,可实在难像刘辰星这般不论何时何地,抓住一切空当,就能让自己沉下心来作诗,也莫怪县试同场竞技他输了。
感慨之间,见刘辰星神色有几分松动,知其应是有了一首新作,遂问道:“阿星,又有佳作?”
刘辰星才是回神,闻言无奈一笑道:“阿兄,佳作岂是易得,不过打油诗罢了。”说罢,见腌肉粥已好,便动手盛粥。
刘千里在一旁也听到了兄妹二人的谈话,故接过刘辰星递来的腌肉粥时,笑道:“勿要妄自菲薄,有谁家阿奴向我们阿星一样出息,才十三就高中县试榜首!”
都接了阿妹递来的粥食,当然要夸一句,何况他本来也如此想,刘青山当下附和道:“正是!阿星这次高中榜首,可把大伯羞得没脸了!不过也是聪明人,估计怕村邻又拿你二人作比较,当天都没敢露面,还硬搬扯县里有诗会之约要赴,就不与我们同行了。”
闻言,想到刘万里这次主动不与他们同行,刘辰星不由又是一笑,她真心希望以后刘万里都离他们远远的。
不过对于父兄如此高看她,她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并非天才,她在县试上取得的成绩,其实任何人都可以复制,区别只在于自制力和高度集中的注意力。
比如她每天比早起的村邻再早起一个时辰,一天下来就可以多做很多事。
而这样坚持一天两天很容易,但一直坚持下去却并非易事,这需要个人的自制力。
与此同时,像她写给地主老财们的作息时间表,不是仅仅简单的参照做了就行,还需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让每一个时辰的练字,每一个时辰的背诵……等都是有效学习,而非这一个时辰里绝大部分在开小差,只有极少的时候沉下心了。
总之,外人说一千道一万,还得自己领悟才是。
刘辰星摇了摇头,索性也不再解释了,低头喝粥。
去年末,自家杀了一头猪,给村子里关系近的村邻了送了些,剩下的都用盐腌制了,这样才能储存更久。
他们家的腌肉,除了抹了粗盐,还用柴火烘烤过的,肉里就带了一股烟熏的香味。
颗粒饱满的白色稻米,虽然没有味道,但加了腌肉一起熬,一下就有了咸味,再混着烟熏味和野菌的香,一口食进,这味道……
“好香啊!”一个女声垂涎三尺的感慨道。
刘辰星闻声一愣,她把心里的感慨说出来了……?
这不对。
口中还含着腌肉粥,她怎么说话?
还有这声音里的馋意都快溢出来了,她哪有这等馋嘴。
以上杂念也就一瞬而逝,刘辰星就从香糯的腌肉粥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