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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2章三清面子是龙虎,云梦里子是隐君【求月票!】
「元压子,你在看什麽?」
张时修回头问。
陆压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
一张面瘫脸看不出表情。
二人一前一后,正行走在雪木山庄内一条青石台阶铺就的蜿蜒登山小路上。
前方不远处,有一位冷峻背剑的越女带路。
张时修出身太清龙虎山的天师世系。
自汉以来,天师世系,袭掌江南道教,主领三山符籙,天师府所在的太清龙虎山,便是名义上的三清道派之首,出身天师府的张姓道士,天生披黄袍紫袍,有黄紫贵人的尊称。
三清道派,表面三山,实为一体,特别是在一些大事上,三山的祖师堂态度一致。
而一方势力,又有面子和里子一说。
面子可以理解成光鲜亮丽,里子则是负责做一些不方便示人的活计。一般而言,示之以人的面子,需要擦拭乾净,不可染一点灰尘,这就需要里子出手了……
太清龙虎山就是三清道派的面子,天师府隐世独立,高高在上;
玉清阁皂山是这种面子的延伸,更加贴近世俗,背靠太清丶上清两山,接待香客,像是开门做生意。
而上清茅山,则是负责里子,茅山道士人数少,又低调,但是拥有灵气修为的道士比例,高于太清丶玉清,有事他们是真上,也是第一个上……
且不管,张时修能被龙虎山天师府派来递话,是否表明这青年道士是天师府年轻一代的佼佼者。
光看眼下,太清龙虎山都派人过来了,与上清茅山的道士一起。
这一次,三清道派的面子丶里子全都下场了。
可想而知,在远方那三山祖师堂眼中,当下形势之严峻……
张时修循着陆压刚刚的视线看去。
只见他们才经过的半山腰一座水池边,正有一个扎总角的小萝莉蹲在池边,手里抓着一根树枝玩水,水中隐隐有一条转圈白鲟。
「元压子认识她?」
陆压摇摇头。
「该不会是想念你小师妹元萱子了吧?」
张时修笑问。
明明二人即将拜见那位威名赫赫丶剑道夺魁的云梦大女君,但张时修脸上并不见太多紧张之色,反而上山路上,还有心情打趣陆压。
陆压不置可否,一板一眼道:
「那女娃是浔阳人士。」
「江州浔阳?元压子师弟怎麽看出来的。」
「师父教过一点面相术,另外那女童发鬓样式,以前小师妹也扎过,浔阳那边特色。」
「还说你没想元萱子师妹。」张时修微笑。
顿了顿,他叹息一声:
「听大师伯说,元萱子师妹已经八品了,这才多久啊,真是让我们这些三山的师兄们情何以堪,不愧是袁老临终挑选的遗徒。」
陆压点点头:「你们确实太慢了。」又补了句:「贫道也是。」
张时修不恼:「你的小师妹,也是我们的小师妹,自家人。」
陆压多看了眼他:「小师妹最讨厌别人套近乎。」
张时修奇问:「元萱子师妹这麽不好相处?小丫头刚上山,一般不都是挺粘师伯师兄的吗。」
陆压摇摇头:「小师妹以前家境贫寒,懂事独立的早,与同龄女童不一样,和小大人似的……以后见面了,元修子师兄就知道了。」
张时修脸色好奇。
眼下三清道派里面,道士之间最津津乐道的热点,就是上清茅山这位道号「元萱子」的新入门小师妹的破境速度,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次突飞猛进的进展,引得一众师兄师姐们惊诧羡慕。
陆压突然道:「其实也不一定,小师妹不是在所有人面前都那样。」
「什麽意思?」张时修愈发好奇。
陆压眼前闪过,每次需要寄信去浔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修行的小师妹停下全部修行事宜,夜里挑灯认认真真写信的模样……
眼见陆压顶着张面瘫脸,也不不答,张时修又问:
「这次为何不把小师妹带来?」
张时修回过头,眯眼望着前方已经不远的顶峰亭子,那儿隐隐有一位金发高大背影等待,他嘴里说:
「她修为够了,又是懂事性子,这次出来历练下也挺好。」
陆压摇了摇头。
面瘫青年道士微微垂下眼皮。
没有告诉张时修,小师妹和某只小墨精当初在浔阳城时丶可能被上面这位云梦大女君见过这件事……
很快,二人结束聊天,登上顶峰。
走入春庭亭中。
雪中烛丶鱼念渊都在,一坐一站。
张时修与陆压收敛神色,一板一眼,献上师门礼物,寒暄几句。
雪中烛瞧也没瞧桌上的昂贵礼物,开门见山:
「客套话就免了,礼物也罢了,二师妹说,你们答应接下云梦令,服从本宗调遣。这也是本座见你们的原因,本座再问一遍,你们三清是否不悔此决定。」
陆压看了眼张时修的背影。
这位云梦大女君的刁难条件,在此行意料之外。
二人奉命过来,不是劝架的,也不是掺和的。
可刚刚在山下听到大女君这个条件时,张时修竟是一口答应下来。
雪中烛和鱼念渊自然看得出二人之中谁为主,目光落在了张时修脸上。
一位高挑越女入亭,两手漠然捧上一柄青铜短剑。
张时修环视一圈左右,没有犹豫,率先迈出一步,拿起云梦令。
「是说过,贫道元修子愿意接令。」他语气自若。
在众人有点意外的眼神下,张时修歉意道:
「可天师府那边,还需要元压子师弟回去,汇报一下,说服师长。」
雪中烛眯眼:「什麽意思,话说清楚。」
鱼念渊也笑了:「伱个人接令,不代表师门接令是吧?」
亭内,忽而有剑气四溢。
亭外梨花树上,虫娘冲天而起,在亭子上空环绕飞旋。
张时修与陆压身上的玄黑道袍与道巾猎猎作响,似乎下一秒,山风就要摧毁亭子,将二人刮走。
雪中烛碧眸望着外面的碧蓝天空,不瞧他们。
站在张时修身后的陆压,视线投向这位大女君膝上的雪白长剑,面瘫脸庞,露出如临大敌的神色,某些画面重新浮现眼前。
张时修身影纹丝不动,保持笑容,字字诚恳:
「大女君阁下息怒,实在是贫道与元压子此行匆忙,出发前祖师堂没有相应吩咐,得元压子回去请示一番,对师长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需要时间,还望理解。
「不过,在此之前,贫道可以先行接令,遵循大女君安排。」
鱼念渊微笑:「你们该不会送个信都要十天半个月吧,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张时修回头看向陆压。
后者秒懂,垂目配合:「贫道会竭力赶回,通知祖师堂,第一时间带令回来,说不得到时候三位掌教师伯也会一齐赶来……」
雪中烛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笑什麽,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起来。
张时修脸色不变,认真说道:
「况且有天师世系的贫道作为人质,大女君还是不信吗?」
鱼念渊沉吟,摇头:「什麽人质,说的好像本宗强迫你们三清一样。」
见气氛稍微缓和一些,张时修抱拳:
「其实这次过来,帮长辈传话,是想恳求贵宗,不要伤到江州的浔阳王府,其它都好说。」
「你们三清这麽看重那位浔阳王?」雪中烛微微歪头。
张时修叹息:「有些旧日交情,只要阁下答应此点,这次贵宗行动,三清绝不阻拦,这一点贫道可以保证,加上现在贫道留下,一定也会倾力配合贵宗。」
「你们就不怕得罪周廷和女帝?」
张时修垂目:「大女君不是说过,此乃大义也。」
鱼念渊浅笑:「那麽帮助浔阳王府,就是尽忠是吧,这麽看来,你们三清道士帮的并不是现在的大周朝廷,而是把宝押在了浔阳王身上,想要扶龙一把,得未来离乾皇室的一袭新赐紫袍。张时修张道友,你们三清道士好一个忠义两全。」
张时修不禁多看了眼这位云梦二女君,与此女一双明眸对视,他隐隐有一种心思被洞破的局促感。
「二女君说笑了。」掩下忌惮之色,他目不斜视的摇头。
雪中烛站起身,大袖一甩,亭外山风,亭中剑气,一齐消失无踪,天地之间,恍若只剩她那一道雅言生疏的冰嗓:
「本宗与浔阳王府无仇,只要他们的人不挡在东林大佛前面,自然不会刻意伤他们,这是底线,你可以去递话。另外,本座只是保证越女不会伤害王府,但要是别人动手,真出了事,可别泼本座脏水。」
张时修犹豫了下,暂时想不出漏洞,点头:「成交。」
「二师妹,招待客人。」
雪中烛丢下一言,下山。
张时修突然喊道:「大女君,有时候天下大势,是很难逆转的,我辈练气士,不可硬碰。」
雪中烛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可断金石的铿锵嗓音传来:
「天下大势不可违逆,与软弱无能跪地投降,两者还是要分清楚的,你们三清好自为之。」
张时修丶陆压侧目。
众人散去。
下山路上,张时修不动声色的把陆压拉到无人处。
「元修子师兄,贫道现在回山门复命?」
「回什麽门。」张时修摇头:「去信一封,告知现况即可,你另有重任,立马赶去浔阳王府。」
陆压板脸:「要不要喊师伯师叔过去,一起看护王府?」
张时修当即摇头:
「不行,若让云梦剑泽和天南江湖的人,看见我派师长出现在浔阳王府,甚至只是出现在浔阳城内,都会有染上资敌嫌疑,你说到那时,若是大女君邀请,掌教师伯们是帮还是不帮她毁佛?
「此举害到贫道倒是小事,却会让局势更加复杂,非到万不得已,咱们三清真正的牌面,不能直接下场站队,这一点掌教他们知晓,会有分寸……」
陆压缓缓颔首。
张时修一脸严肃道:
「但陆师弟你可以去,你不一样,你我都是小辈,你藉口逗留。就像贫道接了云梦令,不代表三清接下一样。
「你现在立即前去浔阳王府,将消息告知,首先让他们不要插手东林大佛的事情,云梦剑泽这一次出手,洛阳朝廷鞭长莫及,江州形势不容乐观,王府努力躲避,别螳臂当车。」
「好。」陆压犹豫道:「张师兄你真要留下帮忙?」
张时修沉吟:
「那位二女君肯定信不过贫道,不会让贫道处于重要位置,留下来,一方面能表明态度,稳住她们,免得落下三清背弃天南江湖大义的口实;
「另一方面,万一他们不利于王府,贫道还能阻止一二,拖延时间……加上师弟你守在王府,咱们一内一外。」
「好主意。」
陆压又迟疑:「可咱们这算不算是擅自做主,万一祖师堂那边……」
「计划赶不上变化,越是这种风暴前夕,瞬息万变的时刻,越是应该当机立断!」
张时修眼神坚毅:「这次贫道做主,你记得把消息传回祖师堂,相信那边会理解咱们的。」
「善。」陆压凝眉思索了片刻,多看了眼张时修:「张师兄行事确实果决,与浔阳王府那个外号檀郎的家伙有些相像……难怪会被天师府派下山。」
「檀郎?」张时修好奇,轻轻摇头,突然喊住陆压:
「对了,我天师府那两枚蜕凡金丹,你交到小公主殿下手上没?」
「嗯。」
「这枚雷符拿去,再送殿下,以防万一。」
「好。」
「听说你师尊那枚遗符,已被世子殿下服下?」
「是。」
张时修掐指,垂目点头:「应该够了……」
陆压接过一枚紫色符纸,收入袖中,准备走人。
「等等。」
张时修从袖中取出一柄青铜短剑,低头打量。
陆压的目光也落在剑上。
张时修闭目,手背隐隐浮现朱红光晕,朱红光晕水般流淌,缓缓注入掌心处的青铜短剑内。
云梦令古井无波,没有反应。
片刻后,张时修忽然睁眼:
「此物不简单,要小心,可能涉及祖师堂记载的一座传说大阵。」
陆压闻言,重重点头。
二人对视,脸色皆是肃然……
陆压走后,张时修整顿道袍,跟随一位越女前往安顿之处。
下山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山顶盘旋飞翔的一粒黑影。
都说一个合格的势力,应该有面子和里子,云梦剑泽本来也有面子和里子的,而且是很强的里子,曾让天下江湖闻风丧胆……例如曾经诞生过的一位女子隐君,有数位女君级越女担任护剑人,几乎无可匹敌。
可是自从上一代女君殿出变故,现在东林大佛触逆鳞,竟然是云梦大女君丶二女君亲自下场,说不得那位尊贵的越处子也要上。
和他们三清道派这一次面子丶里子一起被迫下场,没什麽区别,甚至更为不妥。
都很不好看,很不体面,因为没有回旋馀地了。
但是事态发展到现在,东林大佛也是卫氏女帝的面子了,各方必须寸步不让,无可奈何。
天边有雷云密布,张时修眺望,呢喃自语:
「除非再出现一位那般程度的隐君,摧枯拉朽拿下全场,否则就算赢了,摧毁大佛,但这种险胜,云梦剑泽的面子真能守得住吗,不还是沾了污点……洛阳那位女帝岂会低头,双方继续层层加码斗下去,说不得会拖累整座天南江湖……」
出身龙虎山天师府的黄紫道士眼底隐隐忧虑,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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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