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光辉一直被许多人告知“听你妈的,你妈说得没错”。
“许多人”里包括他的姥爷、他家邻居、饮料厂的叔伯……甚至他父亲。
母亲说什么都是对的,没有人会质疑。
小时候,他去姑姑家吃饭,回家后他告诉母亲茼蒿很好吃,母亲说,那东西一股怪味儿,你怎么会爱吃那种东西?
他跑去问父亲是否觉得茼蒿好吃。
父亲说是的,很好吃。
母亲瞪了过来。
父亲说,你妈说得对,一股怪味儿。
他再也没吃过茼蒿。
看,他母亲就是这么厉害,连别人的口味都能改变。
后来……后来怎么了?
后来,他习惯了。
就像被拴在小树枝上的小象,就算长大了,它依旧挣不开那根只有手指粗的树枝。
可……
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没有人永远正确。
茼蒿没有错。
错的是人。
……
林念禾追上王淑梅和温岚之前,去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通打给郑丽荣,言简意赅直奔主题——
“丽荣姐,你知道饮料厂的孙副厂长主管什么吗?”
郑丽荣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说:“管销售的。”
她回答得太快,林念禾下意识问了一句:“你确定吗?”
“确定,饮料厂就那一个姓孙的副厂长,”郑丽荣说,“他基本每个月都会给我这儿送来几箱汽水……其实这玩意儿真的不好卖,幸亏我这儿孩子不少、年轻人也多,就自己喝呗。”
“不好卖还要?”林念禾皱了下眉,没问孙副厂长的汽水是哪儿来的这种废话。
“我今天不要,他明天就敢举报我。”郑丽荣冷笑,“就当花钱消灾了……嗯?妹子你问他干啥?他得罪你了?”
“差不多,”林念禾说,“打算收拾他一下。”
“我能做什么?”
“不用你出手,”林念禾轻笑,“办他,五毛钱的事儿。”
“那行,你有事就给我说。”
“好嘞,珊珊最近怎么样?”林念禾转而询问郑珊的近况。
“她说夏天有个比赛,想去试试,我想着,参加一下也不费什么事,就去呗,当玩儿了。”郑丽荣笑着,显然对女儿的现状很满意。
“夏天?如果是暑假的话,我回去看。”
“那敢情好,珊珊可想你了。”
“我也想她……丽荣姐,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得给别人打个电话。”
“行,你在外边照顾好自己。”
“嗯,再见。”
挂断了与郑丽荣的电话,林念禾思忖片刻,拨通了黑省供销社主任翟华元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通,翟华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好,我是翟华元。”
林念禾笑呵呵地说:“翟叔叔您好,我是林念禾。”
“哎?小林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翟华元相当热情。
毕竟林念禾在他心中可是全兰县唯一的一个好人。
去年通知恢复高考的时候,翟华元还搜罗了一套课本给林念禾寄了过去呢。
“我能有什么事儿呀,就是今天突然特别想您。”林念禾笑着问,“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翟华元笑着,“咋了?回京城了反倒想东北了?”
“那可不,黑土地太迷人,”林念禾笑呵呵地,继续说,“不与您说笑了,我是有正事儿的。”
“哈哈哈,你说,叔听着。”
翟华元当然知道林念禾不可能是闲得无聊才给他打电话的,他却不反感——与兰县纺织厂签订合同之后,林念禾每次找他都是好事儿。
林念禾不动声色地说:“您还记得王淑梅吧?和我一个院儿的知青,我们一起去广交会的那个。”
“知道、知道,”翟华元连声说,“也考上北大的那个嘛!”
“对对,就是她,”林念禾笑着说,“她是学经济的嘛,今天闲聊的时候她与我说,如今纺织厂两个车间,一个专门负责外贸订单,一个负责内销订单,但她觉得,有一部分外贸款式也同样适合内销。”
翟华元听得认真,一边点头一边说:“那样的话,能给我们供销社的款式就更多了。”
“是呀,”林念禾说,“您觉得如何?”
“我当然觉得好了!”翟华元笑得合不拢嘴,“兰县纺织厂的头花一个月有半个月得排队——另半个月没货!我巴不得你们能多给我点儿款式呢。”
“您觉得好就行。”林念禾笑着说。
翟华元见她不往下说了,立即追问:“那什么时候能给我供货?”
“这……恐怕要等一段时间了,”林念禾说,“您也知道,计叔叔一直有心历练我们几个,向来是谁的提议谁来执行的,但王淑梅最近心情不好,没精力忙活这件事……不然也不会是我给您打这个电话呀。”